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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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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突然的日子里,度珍宝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的日子是狄萌早就选定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度珍宝一点不知道, 她还真没有察觉出这次手术的到来。

    只能说, 狄萌是个藏得非常深的人。

    就在前两天,张知退出任务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度珍宝内心怀着对人性之恶的揣测,听狄萌对助理说出一些她听不懂的手术器械名称, 到了手术后半程,竟然觉得狄萌的声音其实很不错。

    异常耗时八小时的手术结束,度珍宝眼上蒙着纱布被推回病房,狄萌关了灯光,让病房变成完全黑暗的环境,叮嘱度珍宝不要动, 然后出去了。

    这样的环境让度珍宝感到舒适和安全。

    她对手术从来没有过担心,即便不能复明又怎么样?她在黑暗中着过了十九年, 最坏不过继续这样生活, 她已经活得很滋润了。

    左手挂着营养液,规律的“滴答”声好像计时的沙漏一样。

    两个小时过后,度珍宝陷入了睡眠。再醒来,她眼上的纱布没有了。

    “营养液里有安眠成分,你睡了一夜一天。”

    度珍宝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直有光感,知道房间现在仍然是暗的。

    坐在病床旁边的狄萌说:“你准备好了就可以睁眼,现在房间几乎没有光,等你适应之后……”

    话还没说完,度珍宝就睁开了眼睛。

    正是黄昏时分,窗帘全部被拉上,遮住了窗户。门缝下面透出一丝光,还没舔上病床就散掉了。度珍宝转脸看着狄萌的方向,连轮廓也看不到。就好像她还是瞎的一样。

    但是不多会儿,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忽然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很微妙,难以捉摸的感觉,她感觉到她在“看”。

    她的眼睛仿佛突然活过来了,变成了有生命的有意识的东西,小心地转动着,她感觉有两个小精灵住在她的一对眼眶里,打探这个世界。

    又过一会儿,她发觉那窗帘并不是完全遮光的。起先她不敢直视,窗帘布料的纤维缝隙间扎缀着无数光点,好像度若飞描述给她的干净夜空,窗帘是夜幕,那些光点便是闪闪繁星。繁星太耀眼,刺得她眼睛又痛又痒。

    狄萌继续说:“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天的时间,我逐步增强亮度,让你的眼睛有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

    借着窗帘透出的微光,这次度珍宝看到了狄萌开合的嘴唇。

    她想对狄萌说一句“谢谢”,可是马上她又在心里想,狄萌做这个手术是因为她选择跟着张知退带来到这里,她为此付出了代价,这是她应得的。

    直到狄萌离开病房,度珍宝也没有说出那句“谢谢”。

    她拉下盖在脸上的遮光布。狄萌打开门会让光线照进来,她的眼睛现在还承受不了房外明亮的灯光。

    她开始打量这个地方。

    原来床是这样的,原来墙是那样的,原本脑海中的想象忽然都有了实体。尽管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但任何纳入视线的东西都让她好奇。

    她能看见了。

    虽然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看不见度若飞了。

    落日余晖自天边褪尽,黑夜来临。

    遥远的中辞市古城墙之外,度若飞一腿曲起,躺在营地的硬板床上,手里拿着一条鹅黄色缎带。

    这是从福利院接度珍宝回家那天,度珍宝送给她的。

    距今已经十五年。

    这一年,度珍宝离开了。

    事情平息已经一个月有余,度若飞所受的良心的谴责日渐加深。

    亏欠感是最深刻也最折磨人的情感,比爱恨都更长久,每回想起,都像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子,以疼痛抵挡亏欠感,还要用尽余力向对方说对不起。可惜世间多数情况,这句对不起都永远沉默在心里,燃一场阴火,烧得心肺都熔化成血才能灭。

    回回都如此。

    度若飞以手抚胸,摸不到自己的心在哪。

    什么导致了这结果,她对待所有感情如出一辙的自私懦弱吗?好像又不是。

    到底是什么,让度珍宝死了,还让她觉得这是解脱?

    她怎么能在度珍宝中枪那一刻感到解脱?

    她的胸腔又燃起了火。

    都是她活该的。

    疼得狠了,度若飞不由自主攥紧了那条缎带,将它攥得变了形。

    喉头泛起几丝甜腥的味道,仿佛是那天舔进去的几滴血还没有化,嫌这副皮囊太肮脏,想要离开了。

    度若飞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不断重复着吞咽的动作,似要把那几滴血咽回肚子里。那几滴血是度珍宝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她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之间唯一的联系,是这十五年亲情和度珍宝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实际上那几滴血根本不存在,即便那时真的被她咽了进去,到今日早没了。全是她的臆想。

    只有那时那刻的解脱感是真实。为了从畸恋中得到解脱,她没有冲上去抢回度珍宝尸体,舔回度珍宝的血,便如同替度珍宝收尸。

    谁知这竟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从此以后,日日夜夜,她都注定煎熬着度过。

    为她因为害怕面对而没去抢回度珍宝的尸体。

    为她看见度珍宝胸口开出血花时心头的解脱。

    为她在那个可怕如梦魇的深夜里,抛下哭泣的度珍宝从床上飞奔逃走。

    为她从不曾变过的自私和懦弱。

    如果从一开始,领养的孩子不是度珍宝就好了。

    手里捏着黄色缎带,度若飞怀着这样的想法疲惫睡着。

    梦里,她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度珍宝那年。

    她十四岁,度珍宝四岁。

    那个时候她刚刚被选入国家击剑队,将要长期离家在外生活,父母打算领养一个孩子,于是母亲联络了福利院,带上她去看看环境,先捐一笔钱。

    其实那一天的事情在她印象里早已模糊了,只记得度珍宝乖得让人心软。

    第二次去,母亲便选了度珍宝。

    第三次去,就是接度珍宝回家。

    很久不曾记起的事情在梦里重新变得清晰。

    是她说,那个小孩挺乖的。

    是她选了度珍宝。

    从一开始就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好久不见!偷了个大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