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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朔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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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傲雪凌霜,冰寒料峭,燕王府内也是一片粉妆玉砌。

    程金枝披着一领丁香色斗篷立在院子里,抬手接过几片晶莹的碎雪,看着它们在掌心中融化成雪水,暗暗地垂下了眼眸。

    她的生母就是在一个雪天过世的,那天雪虐风饕,滴水成冰,温热的眼泪流在脸上,很快就凝成了寒霜。加之凉薄的人情和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时程金枝一生中,最觉寒冷的一次。

    而如今再临雪景,难免让她触景伤情。

    “王妃,外面这么冷,您上回才刚受过风寒,还是快些进屋里来吧。”

    踏雪走到她身边搓了搓手,望着漫天的飞雪,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说起受风寒的事,自然是因为程金枝那次跳入湖中救人,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正和宫担惊受怕地跪了大半日,还与阴险狡诈的太子皇后周旋所致。

    直到现在想起,她除了心有余悸,还是忍不住地翻上几个白眼。

    “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我早就恢复了。”程金枝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雪天,就会分外想念那些见不到的人。”

    “王妃是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吗?”

    “是啊。”

    程金枝抿了抿嘴,脑中却不置可否地闪现出另一个身影,她心中一紧,忙转色道:“对了踏雪,你的亲人呢,都还好吗?”

    “其实…奴婢的父母在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踏雪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若非燕王殿下好心收留,奴婢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程金枝自责地将手覆在踏雪的肩上安慰道,“其实…我也是因为想起了我娘。她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天过世的。”

    程金枝说着,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就在她生母过世的那天,她失去了至亲之人,可偏偏也是在冰寒彻骨的这一天,她遇见了一个为自己雪中送炭,温暖又耀眼的少年。

    为什么自己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

    或许由始至终,她都在等待一个答案。但同时,她又害怕得到这个答案。

    毕竟此刻的她,心里已经装进了另一个人。

    程金枝轻叹一口气,只觉一阵若有似无的罪恶感萦绕心间。自己明明已经答应高珩会收起回忆,然而此刻那些过往又再上心头,闹得她思绪烦乱。

    她想着,便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重重地朝空中抛了出去。

    雪团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落在雪地里绽开了细碎的雪花。踏雪疑惑地看着程金枝突如其来的举动,试探道:“王妃,您这是在打雪仗吗?”

    “打雪仗?”程金枝眼珠一转,点头笑道,“打雪仗好啊,既能暖和身体又不浪费这一番雪景,反正我也好久没玩过雪了,你把大家叫来,咱们一起运动运动。”

    “啊?真的要打雪仗啊?”

    “你就是因为不运动才变得圆润的。”程金枝打趣地瞟了踏雪一眼,“快点快点,多叫些人,把寻梅,常瑞他们几个都叫来。”

    “王妃,您这不就是在说奴婢胖吗?”踏雪难过地扁了扁嘴。

    “哎呀,打几回合雪仗保证你苗条赛过赵飞燕,快去快去。”

    然后接下来,只见王府大院内,十多个个家仆连同踏雪寻梅一起在雪地里东奔西跑,左右开弓,一时间碎雪纷飞,雪花四溅,原本应该知书达礼,端庄持重的的燕王妃在雪中跑成了一朵飞燕草。

    但出了一身汗,压抑的心情顿时也畅快了许多,正当程金枝解下斗篷撩起袖子准备再干一场时,一个小厮突然上前来报:“王妃,殿下回来了。”

    程金枝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色道:“他人呢?”

    “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吧。”

    “一回来就进书房,真是个大忙人。”程金枝不悦地撇撇嘴,“亏我还特地做了桂圆红枣汤想给他暖暖胃呢。”

    然而她嘴上虽然抱怨,还是立刻抖了抖身上的雪渍,重新整顿一番后,去膳房盛了自己之前亲手煮的甜汤,一路去了南苑的书房。

    从前的程金枝在这王府之中就像个住客,不管闲事,不问是非,只管每天住的自在舒适。但如今,她逐渐开始像个女主人。王府内的杂务琐事她会过问决断,会亲自下厨去做些点心等待夫君归来,也会在高珩政务繁忙的时候端茶送水,这样的生活看似平淡无奇,波澜不惊,她倒也乐在其中。

    难得岁月静好,谁又愿意风里来雨里去?

    即使这段日子才刚刚开始。

    手中的甜汤虽然盖着盖子,但由于天寒地冻,冒出的热气愈发微弱。程金枝加快脚步朝南苑走去,熟料刚拐进回廊,就见高珩行色匆匆地从书房走了出去,似乎有紧急之事。

    “喂,喂……”

    程金枝远远地喊了几声,可他并未注意到身在回廊的自己,转眼间就已经走出了视线。

    “这刚回来,他又要去哪儿啊?”程金枝望着高珩离去的方向掷气道,“算了,你不喝我喝。”

    她说着便要揭开盖子,可手刚伸到盖帽上,她又开始犹豫:“不行,我这大冷天的给他送过来,现在自己喝了,岂非没他什么事儿了?我还是把汤放在书房里,让他凉了也得喝下去。”

    想着她便走到书房跟前推开了房门。四下无人,程金枝将煮好的甜汤放在几案上,刚转身欲走,却发现几案的正中央正用镇尺压着一封信件,似乎是高珩刚刚才看过的。

    “难道他是因为看了这封信,才急匆匆走出去的?”

    程金枝看着眼前这封唾手可得的信件,心里顿时好奇不已。她做贼心虚似地环顾四周,确定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人迹之后,这才将手伸向了这封信。

    “只是悄悄看一眼,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小心翼翼地将镇尺拿开,只见信封上竟赫然写着“程金枝亲启”五字。

    “这是给我的信?”程金枝眉间一颤,“难道是他......”

    想到此处,她的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她颤颤巍巍地拿起信封,取出信件,踌躇了半晌,这才鼓起勇气将其打开。

    然而在看到信中所写的那一刻,程金枝只觉胸口像是突然被人塞满了棉絮,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信上的内容如此简短,却又如此触目惊心。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