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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患难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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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竟敢狙击有吉明!”毛丰源相当惊讶:他自己也曾试图打杀过有吉明,他的震诧是担心多于惊心。

    因为他知道:就凭王二牛和方可飞,还绝对惹不起有吉明这等人物!

    他不希望他们“出事”。

    因为他们是他的兄弟。

    兄弟是什么?

    真正的兄弟是永远同一阵线,平时打骂无妨,一旦遇事,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生死同心。兄弟比朋友更有默契,意会多于言诠。

    他曾跟这些“弟兄们”谈笑之余,比谁的胡子多,谁的耳朵最长,也下赌注谁先讨到个老婆。

    那一次,最自命风流的王二牛,人人都赌他赢不了朱小巧的芳心。

    这可把王二牛气火了!

    “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两广豪杰江山如画英雄好汉闯荡江湖神州无敌寂寞高手天下有雪绝代单骄刀枪不入倚天屠龙大侠传奇十指琴仙唯我独尊玉面郎君……王前辈二牛巨侠,”他吼道,是一次非常长气的“吼”,“居然赢不得朱小巧对我的青睐,嘿,论魅力我有魅力,论长相我有长相,论英雄我是英雄……”

    方可飞当时悠悠接了一句:“你也算英雄,那大家都是狗熊算了!”

    这一句,差点没气炸了王二牛。

    其实,兄弟们就是要把他气炸:也许,气炸了这个人,才迫使他真的有勇气去追求朱小巧,不再忸怩,不再退缩,不再一见佳人就当不了英雄只见脸红!

    他们之间,也比喝酒。

    不是比谁海量:谁喝得多谁就是英雄,那只辱没了“英雄”二字,酒量好的人也有胆小鬼。要靠酒气才见出胆气的,英雄有限;非喝酒不能当汉子的,只能算是酒鬼,跟英雄也没关联。

    他们赌谁的酒量最差:

    果然又是王二牛。

    他最魁梧,酒量却非常蚊子。

    比吃饭,谁也吃不过陈妖精。

    比文化,当然是方可飞第一:虽然他的“引经据典”常引错经、用错典,反正,不是太多人根本听不懂,更遑论去指正他了。

    不过他也最穷,他自己形容穷得已开始嚼舌根充饥了。既然比吃饭吃不过陈妖精,比先醉倒又快不过王二牛,比睡觉又睡不过大掌柜,王庚就比喝水。

    他喝水比谁都快,还可以掺着几块地瓜一齐咕碌碌地灌下喉里去,连吃饭吃得砍瓜吃菜的陈妖精都可从心里佩服他,叹为观止。

    这些兄弟,跟他们在一起,真不愁寂寞,也不愁不热闹。

    他们什么都吵,什么都比,甚至比谁的脚趾尾长,还比过谁的鼻毛长。

    不过,一旦遇事,他们又比谁都齐心、团结,就像一把装上机关的长枪,平时使出来的只是枪法枪花,一旦接上机关,射出来的却是脱柄而出一击必杀的箭枪!

    他们的感情是那么好,以至完全没有妒嫉,所以反而什么都可以拿来比:朋友之间,还会有一大堆“禁忌”,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问;但兄弟则早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问,就算惹他生气也能断定对方只生气到什么程度。

    可是他们现在却惹上了弥天大祸:他们不只是闯了龙太爷的家,他们不只打了方树铮,他们还竟打了这天底下决不能打的人,惹怒了就连南京蒋光头委员长见了面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有吉明!

    到这个地步,毛丰源也不得不颤声问:“老王和大方他们可……怎样了?”

    春道:“给抓起来了,没死。”

    毛丰源神思恍惚:“那么……有吉明可有受到惊吓?”

    “不止。”春冷冷地道:“有吉明还给方、王二位揪在地上揍了一顿。”

    忽听“哈哈”一笑,原来是何小婉听得开心忘形:“那个什么有吉明,我早就想揍他一顿了,不光是我,整个大中华千千万万的同胞兄弟,所有有血性的江湖汉子,哪个不想要那个有吉明的命。大笨牛和大方两人,这次可真为咱们中华人民解气啊!”

    毛丰源连忙喝止,但忽想来何小婉说得也对,既然是对的,他就不能阻止了。

    却听一阵拍手喝彩声,原来是朱小巧:“没想到堂堂大日本驻华大使,竟给咱们两位兄弟打得个狗吃屎,嘻嘻,他们好威风啊!”

    春道:“他们不仅打了有吉明,还揍了方树铮一顿。”

    夏和东相觑一眼,夏沉声道:“从前朝,咱们大中华与洋人建立邦交以来,外国大使在得势当政时给国人这样一顿揍,恐怕还是第一次。”

    冬只说了三个字:“好汉子。”

    秋长吁了一口气:“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们说这些话,也当然不止是要命的。可是他们都说了。因为朱小巧说了,何小婉说了,毛丰源也没去制止,所以他们也立时表了态,说了类似的话。

    那无异于表达出“站在同一阵线”之意。

    他们是江湖上的好汉子。

    他们永远不使自己的朋友为难。

    他们不怕事。

    他们甘冒大不韪。

    所以他们不惜说了不该说的话。

    因为他们当这些人是朋友。朋友!

    除了兄弟之外,这两个字最教江湖好汉、儿女巾帼热血填膺,无惧生死!

    无惧生死的结果,往往就是死。

    命只有一条,谁都一样,十分公平,牺牲掉了便没有了。

    战争最可怕之处,是几个野心家为自己的私欲而送掉千千万万条别人的性命。

    但对好汉而言,生命固然珍贵,但一如花只开一次,百年如一梦,与其苟且偷生,赖活残喘,不如为值得的事轰轰烈烈灿烂而死,总胜委曲求全。

    不明白他们想法的人总以为他们傻。

    他们是傻。

    可是若没有这些傻子、傻事,这世界早已丑恶可厌得让大家都一头撞死算了!

    毛丰源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他弄清楚了之后,反而沉静了下来,半晌才问:“他们……人在哪里?”

    春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太爷府内,但你不能去。”

    毛丰源一笑。

    他的门齿白如清清河边的卵石。

    “我刚从那儿回来。”

    春当然明白毛丰源的意思。

    但他摇首。坚定地摇头。

    由于他有着比美丽女子更好看的样貌,也有比好看女子更秀气的五官,他这般坚定、坚决、坚清摇首之际,很有一种决绝孤绝卓绝的男子气慨。

    “那是刚才,”他说,“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毛丰源当然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死心。

    “因为日间他们没防备,”春无情地道,“现在他们正等着你去。”

    他补充道:“你没有机会。”

    毛丰源眉一皱。

    他的人虽历尽风霜、但依旧不改童真。他的样子十分孩子气,可是眉宇间又掩不住那一股英雄本色。当他的浓眉一蹙时,整个样子就变得有一种受苦坚毅的表情了。

    春却似完全无睹于他的“不服气”:“这事情太难,你就算身手再好,也闯不入‘机房’,敌不过方树铮精心培养的“七杀手”,何况那儿不止那七名绝世杀手!”

    “刀要磨才利,事要难才伟大,朋友要经冲突才见情谊。”毛丰源说,带着苦笑和自嘲,“也许,这就是考验的时刻吧。”

    春板着脸孔道:“你现在去,只是送死。”

    毛丰源笑了,反问:“要是现在大水牛和大方换成了夏、秋二位,春兄还是这一个说法吗?”

    春的眼神泛起了冷冷的笑意,冰一般地说,“我绝不去太爷府救他们。你们今午能入,是因为他们未加防范。那两个荒唐的东西能混进去,是混水摸鱼。现在,至少有一百名一流高手伺伏在那儿,你去了,只是制造多一些无辜弟兄们为救你而送死。”

    毛丰源讶然:“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看他的样子,真似杀了他的头也不相信。

    “我只是不去,不是不救。”春悠悠地说,“后天他们就会押送方可飞、王二牛当街行刑!”

    毛丰源听清楚了,也弄明白了。

    “不过,他们也一样会在菜市口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人去劫法场。”春冷酷地说,“杀人容易救人难,自古亦然。武学上本就讲究料敌机先,但而今你已先机尽失,再要冲动行事,那只为了那两个活宝儿赔上全部好汉性命,牺牲而无所获是疯子才干的事!”

    毛丰源道:“要救人,也只我一个人的事。”

    春道:“但谁都知道你是‘风雨楼’的领袖。”

    毛丰源:“今天我是,也许明天我就不是了。”

    众人听懂了毛丰源话里的一些意思,大声道:“毛三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算你不认我们,我们也认定了,有祸大家扛着,有福不让你一人独占!”

    毛丰源道:“这毕竟是我个人的事……”

    何小婉撇了撇薄唇儿:“王二牛和方可飞,也不是你一人识得。你救得,咱们就救不得?”

    毛丰源忽向蔡三猫和梁阿牛长揖道:“有一件事,务要你们二位帮忙。”

    梁阿牛见毛丰源神色凝重,知道是非同小可的事,便说:“请吩咐。”

    蔡三猫大目眨动,颤声道:“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遵命。”又解释:“我声颤不是怕,只是紧张。”

    毛丰源的眼光向老父和胞妹那儿溜转了一下,道:“你们脚程快,今晚就把我爹爹和胞妹送出上海,七百里疾奔投靠湖北夷陵‘赤党’头子贺炳炎,他会帮我替他们找个安置的地方。不管今生能否再见,丰源都不忘两位大德。”

    蔡三猫的大眼睛又眨了眨,没听懂,“你……”欲问又止。

    梁阿牛却说:“好,你放心吧,姓梁的姓蔡的,只要有命在,这事都扛下来。”

    毛丰源看了蔡三猫和梁阿牛好一会。

    他满目都是谢意。

    但却一个“谢”字都没说出来。

    他只跟春、夏、秋、冬提出了一个要求:“待会儿,劳驾你们其中两位,跟我到黄埔大道走一趟,可好?”

    “好,”春毫不犹豫,“你选谁?”

    “夏二哥毛丰源道,“还有秋三哥哥。”

    夏即答:“可以。”

    秋点点头。

    他们都没问为什么。

    可是毛丰源胞妹已忍不住了,她瞪着大眼,眼里透露出比口里吐出更大的疑问:“谁要走了?”

    “你和爹爹。”毛丰源答。

    “你不留我们?我们才重逢啊!”

    “可是留在上海不安全,还是走的好。”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

    “为啥?”

    “我留在这儿,还要干点事。”

    “你要这两人送我们走?”

    “不错。”

    “他们?行吗?”

    “行。他们是我的兄弟。”

    “我们是非走不可吗?”

    毛丰源吃力但也很用力地点点头。

    “因为我们不走,你哥就会落入敌人的机关里。我们是他的破绽,也是他的死穴。”毛老汉忽然巍颤颤地用左手紧搭住毛丰源的臂,右手抖哆着力握住毛丰源胞妹的手,苍凉地说,“我们还是,走吧。”

    毛小妹也明白了。

    毛丰源这样做,完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比身不由己更无奈。

    刚重逢就要分手。

    未叙亲情已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