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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其实方才这高大男子所言不错,左思的确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

    她的祖父从正一品湖广总督的位子上退下来后,受封世袭承恩公。嫡亲姑姑乃是后宫之中大权独揽的恪皇贵妃,为当今圣上育有两女一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她父亲左晖,则是由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宠臣,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如今官拜从一品刑部尚书。

    左思是家中的嫡长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尚了陛下的大公主,二哥即将同三公主定亲。下有一弟一妹,弟弟聪明早慧,妹妹乖巧可人。

    难得的是兄弟姐妹五个,都是同母所出。

    父母和睦,母慈子孝。姐妹两个关系很好,家中几乎从来没有过勾心斗角之争。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左思从小就是京城贵女圈中的贵女,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更遑论后来她还由姑姑恪皇贵妃做主,嫁给了大皇子裴子扬,成为当朝皇长嫂。

    是人都说左思好命,就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不料新婚没多久,她便不得不与皇长子分隔两地。

    江浙水患爆发,靖武帝需要委派能人前去治水。同时他又信不过地方的人,就任命大皇子为钦差大臣,前往江浙督查治水。

    江浙一行,子扬肩上的担子很重。

    左思知道,她绝不能给裴子扬拖后腿……

    她不能死,那样正遂了这些绑匪的心愿。

    她得想办法逃。

    马车一路疾行,只在出城时有过片刻停留。

    左思不是没有想过向守城的士兵呼救,只是想了想子扬临行前对她说过的话,左思终究是忍下了这股冲动。

    临安一带是临安知府楚不樊的地盘。这次裴子扬南下,主要就是查他。她虽不清楚这些绑匪的来历,但落在楚不樊的手里,同样对裴子扬不利。还不如稍安勿躁,再想办法。看那刀疤男子的意思,一时应不会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左思被那小白脸推搡着赶下了车,入目所及,竟是一片极其开阔的景象。

    天空澄澈如洗,远处青山叠翠,连绵不绝。不远处湖面如镜,几只白鹭悠闲地飞过,好似人间仙境。

    刚刚下过一场微雨,空气里有被泥土洗过的清香,令人闻之不由心清气爽。

    实在难以想象,就在这片平静宁和的土地上,竟然爆发了那样可怕的灾难。裴子扬口中的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这些对于左思这个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很美吧?”那刀疤男子竟有闲心问她。

    左思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刀疤男脾气很好的样子,勾唇一笑,也不生气。他转身交待小呆瓜去把来时的踪迹处理掉,回过头来就反绑了左思的手,自己牵着绳子的另一端,将她关进湖边一栋二层小楼的阁楼里。

    然后他们就走了出去,在门外商量着下一步的动作。

    左思自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她瞪大眼睛不敢入睡。等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间没有半点响动,她才小心翼翼地从绳子里挣脱出双手,开始行动。

    那刀疤男子许是看她不会武功,心生轻慢,又颇有几分怜香惜玉,绳子绑的不算太紧。一个下午的功夫,足够左思挣脱。

    她早将这小小的空间看了个遍。阁楼似乎是用来放杂物用的,胡乱堆着四五个黑漆柜子。除此之外,就只有正对门的一扇窗户值得注意。

    左思本能地就想跳窗。二楼并不算太高,才下过雨,泥地柔软,应该不至于摔断了腿。况且,她还有一根不长不短的绳子。

    可她看着广袤的天宇下,那被冰冷的月光映衬得愈发阴森可怖的山,似乎看不到尽头,就犯起了犹豫。

    跳下去容易,可是走出这里就难了。就算她没摔断筋骨,一个不认路的外地姑娘,如何能够走出这片荒郊野岭?

    只怕还没成功逃出去,活着见到裴子扬,她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跳楼,并非明智之举。

    左思当断则断,立即放弃了跳窗的想法。

    借着月色,她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次不仅仅是看,她还贴紧了墙壁,用手去摸,思考着一切逃脱的可能。

    这栋小楼应当是猎人所建,被这几个绑匪意外发现之后,就被当做了他们的据点。

    在被押上二楼之前,她记得自己在一楼的角落里看到过燃灭的篝火。还有墙上挂着打猎的器具,已经积了灰,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动过。

    就在这时,左思脑海中突然一闪,让她不禁眉头轻皱。

    不……不对!

    若这里当真只是一栋被猎人遗弃的小楼,二楼怎么会摆放着这么多樟木柜子?

    猎人若要在这里打猎,随便盖个茅草屋落脚不就罢了,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盖一间两层的小楼?

    这分明就是有人把这里布置成了这个样子!

    左思将几个柜门打开,一一细心查看。等到看完一圈,左思已然心中有数。

    她没有立即藏身,而是先将窗户大开,捅破木格窗纸,把绳子一端套牢,另一端丢了出去,做出一副自己已然跳楼的假象。然后才踮着脚,悄无声息地钻进柜子里。

    她在柜子里挨了一夜,究竟能不能逃出去,天亮便可见分晓。

    次日清早,第一个走进阁楼的人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绑匪。他一看屋里没了人,窗户又开着,就惊慌地叫道:“不好了大哥!被她跑了!”

    另外两人闻言赶忙冲了进来。那个身轻如燕的小白脸儿来到窗边查探了一番,拾起那根绳子,气恨地跺了跺脚,“昨晚上真不该喝酒,睡得太实,竟然大意了!”

    年纪最小的那人问:“怎么办,要不要追?她应该跑不了多远的,现在追还来得及。”

    小白脸没好气地说:“追,怎么追?!连个人影都没了!咱们三个还有大事要办,还能在这里耗费时间搜山不成?”

    两人吵得正凶,就见刀疤男子抬起了手,制止道:“等等。”

    几人俨然以他为首,他一说话,另两人便噤了声。

    他走到窗前,拉了拉那绳子,又朝下方看了几眼,便胸有成竹地说:“不对。”

    “不对?哪里不对?”

    “这只是她的伪装。”刀疤男子微微一笑,优哉游哉地道破事实,“她并没有逃走,她——还在这间屋子里!”

    另两人大惊道:“怎么可能?”

    绳子都挣脱了,二楼又不高,还不赶紧跑留下来做什么?

    “我们都守在门外,就是睡得再沉,她都不可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他指着窗子道:“你们看,窗户附近没有借力点,绳子又不够长,只有捅破窗户纸,她才能将绳子拴进去。可是这木窗破旧,已然有了些年头。她就是身子再轻,借力跳下去的时候,窗子也一定会有破损,甚至断裂,万不能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

    两人点点头,又听刀疤男子继续说:“况且昨日方才下过雨,地面泥泞,如果她当真跳了窗,应当多少留下些脚印。可你们看这地面,十分光镜,哪有半点人迹?”

    他下了最终结论,“所以说,左思还藏在这间屋子里,没有出去。”

    处于黑暗中的左思,将他这番分析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提起了一颗心,害怕得喘不过气来。

    难道,她真的要命丧于此?

    花团锦簇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甘心……

    她紧闭双眼,听到那小呆瓜在问:“可是大哥,这里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啊?就这么几个柜子,也太小了些。”

    刀疤男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步、朝她藏身的柜子走来。

    老旧的木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刀疤男每走一步,都会传来吱吱声响。

    左思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好像随时都会蹦出来一样。

    近了,越来越近了……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