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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章、驿馆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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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曾经是几天前面容姣好彼此笑语晏晏的姐妹,如今却扭曲了面孔歇斯底里地哭叫着,宋月儿反而平静了下来:

    “布聂西路者贝里,铎兰达宋月儿。(不要动这些女子,我就是宋月儿。)”

    同时,她缓缓地从人群中站起,一身素白,如月般皎洁无瑕,神色端严,如女神般不可轻亵。

    “东将!”

    渊可盛的眼神不可置信地一亮:

    “你会说我越川汶语?”

    “十年前天启漠州爆发行疫,当地缺医少药,月儿随家父遂赶那里治病救人。当地边境多有两国百姓杂居城镇,时间既久,便学了些。”

    “甚好,如此请女医生随我来。”

    “可是要医治你们的伤兵?”

    “正是。”

    “……那帮禽兽辱我姐妹,月儿本来不愿从命,但为了其他女儿家的清白,恳请将军允我一事——”

    “我明白。”

    渊可盛的目光中有一丝赞许:

    “你们将成为我王的后宫之宠,在这艘船上,不会再有今晚的事情发生,此外——”

    他手指舱外:

    “你若随我出舱,便可见到那三颗首级,此刻正挂在桅杆上示众。”

    宋月儿轻轻颌首:

    “多谢将军,月儿本愿一死求保清白,但为了众姐妹的平安……请将军莫欺骗月儿就好。”

    渊可盛不答,只抬掌,郑重向门外做了个手势:

    请。

    舱房再次关起,将许多复杂的眼神挡在了门后。

    ……

    “胡闹!”

    凤仪宫中再次响起云后的咆哮声。

    拍案余憾犹在,手掌还在微痛,下面垂手的两人身体也在震颤着。只不过她心头雪亮:其中一个是真惊,一个却是假怕。

    云后不去看面如土色的凤执宫,只把眼角挑向身躯庞硕无匹的庞太监:

    “庞公。”

    “臣在。”

    面前这位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两朝老臣。几十年来圣眷有加的前任长生供奉使,自己却每次看到这堆会动的肥肉。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偏得要说上两句话,还得与他亲婉客气一番,以示体恤臣工,实在是有违本心:

    “此番焕州选秀一路辛苦,哀家听官家称赞你办事稳妥得力,亦感欣慰。只是这花贡带回来了,倒为何将太子独自留在宫外?”

    “云后所言甚是,微臣惶恐。”

    这个走路都喘的老胖子虽低着头。但显然半点惶恐的意思也没有,云后忍着气听他慢悠悠地解释:

    “焕州秀女一行离舟登岸之时,便由凤大人立即行入宫之仪。但十位秀女中有一人染疾,此时进宫有损长生神名之净洁,亦不合宫律。故将这位秀女安置在城外驿馆,延医诊治,待病愈之后再补仪式。殿下始终牢记自己身为选秀正使,务求殚尽责守,为防秀女孤身在外有所不便,于是自愿留在驿馆。以护其周全。如此忠君恤臣之情怀,令老臣甚慰,令老臣感佩。天启蒙此长生福荫。东宫明睿仁德,实在是难得啊难得。万荣以后必当真龙传续,大衍昭彰,天启幸甚矣。”

    难得你个屁!

    云后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拍桌,好不容易强压下这股冲动,只把贝齿咬得咯吱作响。

    这只胖狐狸狡猾得紧,一来二去,倒把事情推得干净。甚么恤臣?甚么尽职?若那浑小子真的在路上情窦初开,竟与秀女有了暗通款曲的勾当的话。一旦事发,树倾巢覆。东宫之位固然难保,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须知。宫里,宫外,永远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与儿子坐着的两把椅子,永远在等着鹤荡山云家的倒下……

    还有一层:这死胖子身为内大臣,为何不称呼自己为娘娘,却像外臣般直呼自己的姓氏?

    云后?呵呵……

    仿佛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虽然正宫空悬多年,虽然早已手执凤印,亦不过是一名身份卓然的大妃,不过是个南后!

    南后云袖……

    愤怒难抑之下,云后将目光狠狠转向凤执宫。虽然她和庞太监是差不多大小官职,却属自己手下,云后对其说话的口气便不加掩饰地恶劣了许多:

    “凤婉仪,此事实在荒唐!你竟同意了?!”

    “娘娘……下官知道不妥,但太子百劝不得,下官,下官有罪……”

    凤执宫周身抖得像个筛子,见她这副模样,云后心中瞬间凉了下来,原先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几分:

    罢了,果然是有奸热情状……必是她已觉察到不妙,却始终碍于东宫威势,不敢拿宫律出来压那小子,罢了……

    “哼!”

    南后云袖隐忍良久的玉掌终于再出,拍得青玉案一震:

    “摆驾!哀家要出宫!”

    “娘娘!”

    “呃,这个……恳云后三思。”

    “都不必再说!哀家自去把太子接回宫!官家那里,若透了半点风声,我鹤荡山云家誓把那根长舌头拔了!”

    “臣,谨遵凤旨!”

    ……

    驿馆待到第三天,花忆蝶已经忍无可忍,毅然决定不再装病。

    本来只是有些病后虚弱加轻微脱水,结果小事变成大事,选秀使大人成天无所事事地在自己面前晃悠不说(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那张俊脸倒也挺养眼,心烦的主要是那家伙的各种不会),还惹来一大堆明显不是来探病的人物。

    第一天,选秀使高卓刚完成一次失败的制药工作后,凤执宫便一脸憔悴地来找她,没几句便将不情不愿的选秀使大人请到隔壁院,也就是高卓的住处,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对此兰儿颇为鄙视,隐隐地向花忆蝶流露出:由此可见,高卓很可能是喜欢老女人的;不仅如此。更有可能他是个拈花惹草、大小通吃的情场高手,连凤执宫这样的年龄段都不放过。花忆蝶为乖兰儿那种超强的想象力咋舌不已,但竹儿却好像看出了什么。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花忆蝶也没在意。结果。凤执宫走的时候一脸若有所思,那副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第二天,听兰竹两婢说,换成了庞公公与一位死鱼眼的紫袍大官直接到临院,气势汹汹,宛若前来兴师问罪一般。谁知正使大人夷然不惧,连见面都省下了。为怕麻烦,只叫一个常随拿了块牌子给他们看。看完之后,死鱼眼大人就跪了,然后两人屁都不放,掉头便走,走的时候那个官儿还在一路擦汗。

    许久之后,花忆蝶才了解到当时的场景。

    未见到金牌之前,庞公公还恨得在心中骂娘:

    这小子也不知是高家的哪一房纨绔,仗着云后的信任,骗了个选秀使出来威风不打紧。还敢逾矩至此。需知便是如朕亲临,也不能亲临到龙床上去啊!

    但此事太过尴尬,实在不好挑开来明说。庞太监虽然官道老辣,但对这等情事也感棘手头痛。思来想去,庞太监只好请来私交甚笃的灿京大司政,意在利用外官便利,私下施压,晓之利害,先把这眼前的尴尬局面化解开来;再禀明云后,酌其情节交由内廷处置。

    于是两人一至官驿便开门见山,要求与选秀正使见上一面。怎生想这正使的两名常随脾气还臭过主子。一直装死不提,白眼翻得比那大官还凶。两人气极败坏之下。不惜以乌纱相拼,强硬正告再三。这才有亲睹那面金牌的机会。

    许久之后,花忆蝶才知道,那面魔力金牌上镌着四个字:长生恩驾。

    放到后世的狗血古装剧中,即代表如朕亲临的意思。

    休说大司政吃不消这个,便是老奸巨滑的庞公公也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选秀正使的真正身份。与手足无措的大司政耳语两句后,便黯然离开。

    下面该如何面对此事?

    莫若把这个扎手的毬抛还给云后罢……

    于是,到了第三天。

    正当花忆蝶决心因材施教,指使着选秀使高卓在手忙脚乱地煮粥时,一顶凤辇华丽丽地停在了驿馆门口。惊骇无已的驿丞率领一干小吏过来想要伺候,却被羽林军们赶出老远。

    接下来,小小的厨房里一下拥进许多衣着气派俱无比华贵的人,兰儿和竹儿还未及反应过来,云后已铁青着一张脸来到炉前。

    身后还跟着数位宫中女官,为首的便是老熟人凤执宫,同样绷着敷着重重铅华的脸。

    两婢慌张地躬身行礼,邻院的云家双剑组合也匆匆赶来,女官们都恍如不见。她们的目标显然是那位蹲在小炉前正与滚滚炊烟搏斗,同时还在不住拌嘴的那两名年轻男女。

    一时间,小厨房里一边是气氛凝重,另一边却是热火朝天:

    “咳咳,弄出这么多烟,这饭还能吃么?你真笨!”

    “咳咳,是你说要多加柴的嘛!”

    “那也应该先检查一下柴禾是干是湿啊!”

    “哇不行了!我不干了!还是让竹儿来烧吧!”

    选秀使大人赌气站身,回头见来人大吃一惊,刚想说什么,却给云后拉过一边:

    “你们这是在做甚么?”

    “母——”

    “我不是在问你。”

    “……”

    选秀使的面色被火光映得阴晴不定,而花忆蝶这时才扭过脸来,发现厨房里一下多出的这批不速之客。

    “咦?”

    北方昼夜温差大些,花忆蝶这两天有点水土不服。她披着件厚衣,吸溜了一下鼻子,毫无形象地站起,披头散发,脸上有两道烟灰痕迹,手中还提着一根烂柴:

    “你们是?”

    现在的花忆蝶与对面的衣冠楚楚的女官群相比,就如同一只丑到不能再丑的小鸭与一队纯洁美丽到天上去的天鹅们对阵。

    所以,没有人回答她这个形如白痴的问题。

    但花忆蝶却像是没有觉察到这些。

    由于自己今天是头一回出屋走动,加上前两天的有客造访都是听兰竹两婢事后说起,并未曾打过照面,现在第一次见到宫中来客,尤其为首这位美丽端庄的陌生人。花忆蝶心下也颇感几分亲切。于是,她略带着残留的鼻音,毫不在意、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这位姐姐是宫中来的么?唉呀真是稀客。竹儿兰儿快给姐姐泡茶。这位姐姐贵姓?”

    姐姐?

    云后脸上挤出一丝不含暖意的笑,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云。”

    “云执宫好。”

    云——执——宫……

    女官们齐齐骇然。有人刚想开口喝止,云后已举手,示意身后的她们噤声。

    于是一片哑然,气氛冷场到极点。

    花忆蝶自以为友善亲切得体大方,浑然不觉选秀使已经满头黑线,拼命向她使眼色举手作示意:

    不是什么执宫啦!你这个小白!

    可惜他不管做甚么,都是白费力气,一大一小两个绝世美女(当然目前来看。花忆蝶的姿容和绝世这两个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正彼此打量着对方,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宛如两只狭路相逢的母兽。

    此刻烟已散得将尽,火光终于炽烈起来,云后终于看清花忆蝶的花猫脸,第一次由衷地莞尔露齿:

    “你们这是在做饭?”

    “是啊是啊,都是他。”

    花忆蝶毫不客气地手指被云后护崽般牢牢掩在身后的高卓:

    “居然想到用湿柴来生火,当是在放狼烟么?”

    “又没人告诉我这柴是干是湿……”

    高卓不服气地从云后高髻上插着的步摇与发簪间伸出半个脑袋来回嘴,结果被云后扭头一瞪眼:

    你给我闭嘴,是否还嫌乱子捅得不够?

    于是。高卓的后句话乖乖缩了回去。

    云后再回眸看面前这位秀女,自己来得时候气急败坏,居然忘了问凤执宫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叫甚么名字?”

    她没告诉你么?花忆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有些战兢的凤执宫:

    “小女花忆蝶。家父焕州牧花巍。”

    同时还不忘行一个拜见长辈的女礼,只不过抬手时发现柴禾在握,赶紧胡乱地抛下,恭敬的躬身齐肘加上木头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实在有点煞风景。

    原来是她?!

    像是被这记柴禾敲得楞住了一般,云后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她的脸:

    虽然没有梳洗打扮,面色也有点憔悴,但再看,那会说话的杏眼。玲珑的鼻翼似极了白屋山雪家的嫡传,还有那张樱桃小口……果然是御书房中那张画上的她!

    果然是……我见犹怜。

    何况那个老贼。

    云后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甚么滋味。

    与此同时,花忆蝶也有点好奇。有点羡艳地在看着面前这位不可方物的美妇。

    与自己的鹅蛋脸截然不同的瓜子脸,三庭五眼标准得如同出自画匠笔下,眉略浓,但自有一派端庄,薄唇轻抿,别具几分神采。虽身着正红色锦绣宫装,在这个狭窄空间里,却显得越发地出尘不俗。

    奇怪的是,虽是初见,那眉目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神情中总带几分坚强、几分轻谑、几分高傲,又矛盾地混合着一分真诚。

    再看她身后那不时探出一下脑袋,望向自己的关切眼神,花忆蝶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

    这下,糗大了呃……

    怎么破?

    花忆蝶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努力以最标准的姿态深躬一礼,心中暗自决定要将这一场美丽的错误行进到底:

    “云大人,忆蝶粗陋浅薄,未及见识京城的物华天宝,不想却今日有幸亲眼见到大人。忆蝶虽是女儿身,也为像您这般的内廷上官的这般威仪端容、这等仙姿卓越所倾倒陶醉,如有失仪之处还请您海涵,大人与各位上官既驾临垂怜,小女感激无以相酬,寒舍无物,唯有洗手羹汤,为各位奉上薄粥一碗,希望您不要介意。”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云后虽然暗恼,却这番极力赞美自己的话听来倒甚是受用。心里略好过了些:

    她居然真的认为我是女官?

    呵呵,倒是个有趣的丫头,也罢……

    于是她也不点破,微微颌首:

    “秀女不必多礼,我在此不欲多作逗留,只为宫中之事,特来找选秀使大人回去说话。”

    她故意把选秀使三个字重读,同时不满地回头看了高卓一眼。

    这一切被醒悟过来的花忆蝶尽收眼底,更加证实心中的猜想。她思索了一下,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这一来忆蝶的烦恼,也可由大人作主解决了。”

    “甚么?甚么烦恼?”

    云后一下倒没反应过来,花忆蝶见已产生效果,便清清嗓开口:

    “回禀大人,选秀使大人与忆蝶有隙。”

    “?”

    “选秀之时,高大人因着私怨,怀恨在心。非但在一路上诸多刁难,诶忆蝶不慎染疾之时,更是变本加厉,命人乱施药石,加重病情不说,还将忆蝶禁足于城外,无法行入宫大礼。望大人明察。”

    这是甚么意思?!

    除花忆蝶以外,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靠近门边的云家兄弟听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同族兄妹,即便这处有容自己置喙的机会,夹在长生万荣和太寒山家主的两道怒火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兰竹两婢和她相处已久,虽晓得但凡小姐有过人举动,必有其深远用意,但此举实在是太过惊人,她们只能垂首立在小姐身侧,暗自跺足: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高大人对你这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