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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贰章、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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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王府高级幕僚,一等门客,别驾沈欢的居所,是在承王府外院的东南角,另辟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形成院中院的格局,并拨两名王府家丁随伺听用。这是所有门客既羡且妒的,最高等级的待遇。

    但是院门向着王府外院,进出仍是只有走承王府大门一条路,别无他途。

    再高级的走狗,也是走狗。

    遍体鳞伤的沈庆冠,佯装午后的阳光刺眼,举扇遮住自己的脸,将马儿交给门前听差领去马厩系好,带着沉重心情,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嵌着铜钉的朱漆大门。

    一路依然有王府奴仆们向自己躬身问好,尤其是那几个娇俏的外院丫鬟,声音与眼神,都像是能滴出水来:

    “沈公子,您这是打哪里回来呀?”

    “沈公子,奴婢央您捎的那铜簪子呢?”

    “沈公子您怎么——唉呀!”

    有丫鬟发现扇子后面隐藏着的伤痕,失声尖叫起来。

    沈庆冠凌厉地瞪了她一眼,直到她终于明白过来,害怕地捂着嘴,不敢再出声。

    他冷哼一声,匆匆离去,身后随即响起急促的窃窃私语,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那些卑贱的奴仆们,又一次开始在背后嚼起了舌头。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可是他的心里,却在下着雨。

    当沈庆冠踏进自己家的小院时,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服侍沈家的王府家丁见他归来。谄笑着凑了过来,定睛一看之下,一脸笑容瞬间变成了震骇:

    “公子!您受伤了?!”

    “滚!”

    沈庆冠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冲进自己的小屋。将门砰地关起。

    那家丁呆呆立在小院中,听着屋里传来一阵阵非人的嚎啕:

    “月儿!”

    ……

    城北九音河边,长生殿后树林里,云庆冠正肆无忌惮地当众戏辱那名女子。

    “宋医娘,多谢你妙手回春,我的下颌果然不痛了。”

    “云公子,求您放小女子回去罢。”

    “哎!”

    云庆冠拖长了声音道:

    “知恩不报,岂是做人道理?如此春光大好,正是踏青的好日子,来来。你我共饮几杯。放心!附近这么多人。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小女子不会喝酒。况且,小女子已许配了人家……”

    “真的?哈哈!宋医娘不提起,我倒险些忘了此事!”

    云庆冠昂首长笑。边笑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起的纸:

    “云实!”

    “在!”

    “念念!”

    “是!”

    云实低头双手接过,打开,朗声读了起来。

    她惊疑地听着,先是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接着脸色变得惨白。

    “……且终日以行医为名,走街穿巷,招蜂引蝶,妇德沦丧……庆冠不堪未来家门蒙羞,故立此为证,奏祈姻缘神福光明鉴。解除沈庆冠与宋月儿之姻缘名结,姻缘既解,俗世之沈宋婚约亦作废除,沈家将于十日内,归还宋家全部纳征之礼,至于宋家所收订聘之礼,沈家不再索取。”

    云实读完,正待双手奉还小主人,突然那女子伸过手来,声音颤抖着道:

    “给我看一眼,我不相信……”

    “呶!”

    云庆冠从她头上将纸抢过,举得高高让她看:

    “这里是画的押,可有假的不成?宋医娘,我云某人一片善念,告诉你实情,那个姓沈的配不上你,倒不如,呵呵,不如跟了我罢!”

    “不,这不是真的……”

    她呆望着云庆冠手中那张纸,阳光自纸背透过,映得一个个字触目惊心。眼眶中不觉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

    虽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着那可怜的女子,韩光忽然发现,自己又错了。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属于女人的选择与自由,少得可怜。在这里,她们几无机会成为猎手,而是绝大多数的猎物。

    也就是说——

    这个女子,现在很危险!

    韩光正凝神打量着远处那老树下的男女,与春光日丽极不协调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心里正堵得慌,突然耳边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咦?朋友,你如何却在这里?”

    他循声转头,面前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面目衣着都很普通。

    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钢铁的人像。

    他想起来,那晚的小酒馆中,是他出手,才使得自己不受那帮屠夫的辱骂和殴打。

    后来他躲在桌下,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轻松地放倒了一地的人。接着他就认识了震九霄。

    “你好——”

    他忽然如同见到了救星,伸手去拉住他:

    “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

    那晚的灰衣人若有所思地举目,望了一眼老树下:

    “你要我帮你去救那个女子?”

    “正是,请你——”

    “为何?”

    他非但没点头同意,反而轻笑了起来。

    “为何?因为她需要帮助!”

    韩光愤怒地看着他:

    “莫非像你我这样的堂堂男子汉,就要对这种不平事熟视无睹?!任这样的恶人留在世上害人,天理不容!”

    “你可知道那恶人是什么身份?若惹了他,我只怕天理先不容得你!”

    韩光看着他的眼睛,他坦然回视。从他的眼中,韩光得知,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韩光咬了咬牙,沉痛地道:

    “朋友。我知道你说的不错,只是——”

    他说不下去,只扭头再去看那一幕。他看到那个穿花衣的公子哥将手搭在那个女子的肩上,她试图将它拉下。但是徒劳,她求助地看着周围的人,结果依然是徒劳,有皱眉回避,有一笑而过,有熟视无睹。

    像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曾有过,如同书中写的那样,有人为自己路见不平,挺身而出。

    慈悲神,救我……

    她绝望地闭上眼。颤抖的睫毛下大滴的泪珠涌出。

    公子哥得寸进尺。正要将手从那柔肩上滑下到腰肢。突然天地间响起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

    “放开她!”

    这下猝不及防,云庆冠吓得与这个有些燥热,有些暗淡的世界同时一抖。

    云实和那两个篾片家奴也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泪光朦胧的视野中,有一条身影,破旧的衣衫,崭新的灵魂,瘦弱而坚定,大步向这里走来。

    “唉……”

    韩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个灰衣人,正是太寒山家将头领花长胜,见韩光仍是勇敢地站了出去,先点头,再摇头:

    这书生貌不惊人。倒生得侠肝义胆,端的是条汉子。此次在这里本来是为了保护小姐,却遇见了这等事情。虽说事不关己,但既已生惺惺相惜之意,自己再不帮忙也说不过去。

    只是,鹤荡山那边,务必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

    只要云家血奴不在左近,一切倒是好办。

    罢了!助他这一回罢!

    花长胜打定主意,便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云庆冠这样的人,平日里自己都不会向这等角色瞥上一眼。谁知这家伙竟跳出来扰了自己的好事,心中怎不气恼,当下只冷哼一眼,刷地打开折扇,自顾自走到树下,坐倒席间,拍了拍身侧:

    “宋医娘,美人儿,且过来一起坐下,看我家奴为我们演场好戏何如?”

    宋月儿当然不会听他的,只是既感激又担心地将一双美目,投向韩光的身上。

    “大胆狂徒!胆敢咆哮我家少爷,你可知我家少爷是何等身份?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云实破口大骂,两个长随同伴也摩拳擦掌地凑了过来。

    同样凑过来的,还有树林里的那些年轻男女们,他们作完登诗后,便在林中等待张榜公开结果。谁知道还有免费热闹好看,于是纷纷向这里走来。

    你们早干嘛去了?!

    韩光没工夫理会那些胆小怕事的才子佳人们,只是冷冷盯着坐在树下摇扇的那个非常欠扁的公子哥,嘴里吐出的只有一番气象森严:

    “我管他是谁,在天启是有王法公道的!他的身份地位越高,他的罪就越大!”

    “好小子!”

    云实还没来得及骂回去,便听着身后摇扇子的风声急促起来,显是少爷已经气急败坏,自己也跟着加大调门:

    “既然自己报死,休怪我们不客气!上!给我先打烂他的嘴!

    一声令下,两名长随挽起袖子,上来便想耳光拳脚一起上。

    韩光眼看避无可避,大喊一声:

    “小姐快跑!我来拦住他们!”

    随话音落,韩光已冲到长随们的面前,试图掩护宋月儿离开。宋月儿既是感动,又是担心:

    “公子小心!”

    韩光狼狈地下半身往后一缩,险险避开左边这名长随的劈胸一拳,结果上盘毫无防备,被另一名长随击中面门,鼻血长流。

    围观的人已越来越多,观众们见到鲜血,非但不害怕,反而顿时嗡地一声,越发兴奋起来。

    “走!”

    韩光手背拭一把鼻子,结果小腹也挨了一脚,痛得弯下了腰。

    “公子!”

    “美人儿,哪里去?”

    未来的少千秀从席上跳了起来,嘻皮笑脸地张开双臂,阻住宋月儿的去路:

    “既然没人要你,我云庆冠便要了你罢。纵然六礼都省了去,咱们这交杯酒,还是要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