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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娘亲求你抓对重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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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娘先请她爹去外书房查验俩儿子的功课,再掉过头来准备对她放大招。

    她爹虽然痛心被撕掉的诗稿,但还是挺担心小女儿被体罚,叮嘱了好几遍“裹儿还小,慢慢教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老爹,你这么蠢萌,我好有负罪感的——孟七七捂脸。

    李贤华女士往左首圈椅上端正一坐,命李嬷嬷取了蒲团来摆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才对着孟七七一抬眼,板着脸道:“跪过来。”

    孟七七磨磨蹭蹭得挨过去,不甘不愿跪了,转着眼珠时刻准备着躲避她家娘亲的佛山无影手——这招拧耳朵嗷嗷疼。

    好在李贤华女士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看她跪歪了,也只微微立了眉毛,淡淡道:“跪好了。”

    孟七七知道她娘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不动声色,见她娘既不打她也不骂她,反倒浑身一紧,绷直了脊背老老实实跪正了。

    李贤华女士垂着眼皮看着她,“你从前淘气,我拧你一下拍你两下,那叫惩戒,不算教导。我今天教你两个道理。这第一个道理,便是‘上等人话教,下等人棍教’。意思便是上等人,只要好声好气拿话讲给她,她便懂了道理知道约束自己的言行学习美好的品德;但是有另一等人,却一定要等你拿起棍棒,挥起鞭子,才肯照着道理行事。”

    孟七七突然遭受暴击,血量骤减一百万啊一百万。她娘亲这话,就跟无形的鞭子一样啪啪的抽在她脸上。她可以理解成“熊孩子,你再不听话,老娘要上棍棒了”,也可以理解成,“闺女,你不要好好的上等人不做,去做下等人”——简直是生理跟心理上的双重重击。

    孟七七低着头,只听了她娘这一段句话,已经羞红了脸。

    这人一脸红,就容易被原谅。

    李贤华女士看到小女儿羞愧的样子,心里觉得怜惜不忍,脸上去还是波澜不惊的,继续道:“这第二个道理,便是要‘敬尊长’。不只是尊长本身,连尊长之物,也要一并充满敬意,不要去亵玩毁坏。你父王虽然素日和蔼,到底是你父亲。他的诗稿,你应该尊重。若是有外人要毁去,你该阻止守护才对。怎么可以自己就去撕毁了呢?”她心疼小女儿,见她小小一只跪在跟前,气早消了,说到最后,虽是问话,语气早柔和下来了。

    ……娘亲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咦,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孟七七眨眨眼睛,艾玛,她跟她娘亲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波段上好嘛!重点不是“他爹”的诗稿,而是他爹“写给姬妾”的诗稿啊!

    孟七七决定跟她娘亲强调一下重点,她还在被教育的震撼中,一开始有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若是我不喜欢尊长的某样东西呢?”

    好在她娘亲没说什么“尊长之物必须喜欢”的扯淡话,而是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道:“不喜欢,不去看便是了。世间万事万物,何必定要挂心在不喜欢的一样上。”

    唔,娘亲视野好广阔……“那要是尊长一定要拿我不喜欢的东西给我看呢?”孟七七打破砂锅问到底。

    “睁着眼睛,未必是看;张着耳朵,也未必是听。”李贤华原本只是要教给小女儿一点基本的道理,但是她现在感觉到这小丫头又要把对话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是哦,她娘看着她爹写给别人的情诗,听着她爹的自卖自夸,但未必就是真的在看、在听,也许只是敷衍罢了。

    孟七七仰起脸来,望着她娘,想着她娘心里肯定不好受,不由道:“娘,我爹是我的尊长,又不是你的尊长。他拿乱写的诗词来给你看,你不爱看不看就是,何必委屈自己?”看过她爹这几天各处温柔乡流连忘返的模样,孟七七短期内情感天平偏向了“隐忍大度,泪往肚里吞”的娘亲。

    李贤华女士:……扶额,我这个才三岁的女儿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更何况不都是说‘妻者,齐也’,你跟我爹是不分上下的。他要再拿奇怪的东西给你看,你也写奇怪的东西给他看!”孟七七上辈子十七年过着近似“真空”的福利院-学校-医院三点一线的生活,在南朝这三年更是被全家当小孩子宠,她本质上有非常理想主义的一面,对保护罩外面世界的想象总是太过美好。很多时候,她的思维不是曲线折线式的,而是线段式的:比如说知道后来全家会被战神弄死,她的想法就是那得跟战神搞好关系,而不是寻找联合第三方灭了战神;比如说她爹对着她娘犯蠢萌,她的想法就是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不是虚以委蛇徐徐图之。

    她解决问题的手段,还处在非常孩子气的阶段:直接、简单、粗暴。

    李贤华女士压根儿没想到孟七七的点在她爹写给“别的女人”的情诗上,原本只当是小丫头淘气劲又犯了,随手就把她爹的手稿给撕了。毕竟小孩子爱撕东西才是常理,谁能想到个正常三岁孩子这么早熟啊?

    等到明白过这一点来之后,李贤华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七七还在继续作死,跪着往前挪了两下身子靠到她娘小腿上,下巴搁到她娘膝盖上,眼巴巴望着李贤华女士问道:“娘,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她想,她娘这么一直忍着,肯定也需要个倾诉宣泄的渠道——贴心小棉袄此时不上何时上?

    谁料到她娘闻言,原本还算平静的面色登时变了,两道柳眉几乎立了起来,眉弓挑高颇有威势,“这是哪里听来的话?你又溜去城南听唱戏说书的去了?我三番五次告诫过你,那地方鱼龙混杂,不许你去——是哪个伺候的跟着你去的?”

    ……卧槽,娘亲大人,你的重点为毛总是这么奇怪!孟七七掩面,这是南朝之后有个大才子写的词啊,被大兔朝无数少女推崇为“最美的一句话情诗”啊!这真不是一般说书唱戏的能写出来的啊!大才子……嘤嘤嘤,窝对不起你。

    李贤华女士见她不答话,心念一转,咬着牙问道:“又是你父王带你去的?”

    孟七七抱头,她爹上个月的确又带着她偷偷溜去听了一回“我朝开国皇帝临沅帝,半马坡智斗吐蕃王,八擒八纵好一个英雄了得!”但是……孟七七欲哭无泪,亲娘咧,这也不是重点啊。

    李贤华见她这样,便在心中定了孟狄获的罪,决定等教导完了小女儿,再跟他这当爹的“好好谈谈”。她把趴在她腿上,早没有跪着模样的孟七七拉了起来,帮她揉了揉膝盖,小女儿这随口一句乍一听不如何,细想心头竟也有百般滋味,她压下情绪,平静道:“你父王原配乃是京都赵氏女。赵氏新嫁不过三月,为你故祖母侍疾,害了风寒竟没了。便是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是已故赵氏。你且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收好了。”

    艾玛,这一段信息量好大。她已故的祖母,乃是个传奇人物。在她爷爷的后宫,从一个小小的宝林,一步步升为才人、婕妤、昭容,乃至为妃,最后一跃而成皇后。不过在孟七七出生之前,这位传奇皇后就已经去世了,谥号御圣。这个谥号是非常了不得的。一般来说故皇后追封,都是什么贤啊德啊淑啊和啊,像“御”“圣”这种字眼多是给皇帝或者太后用的。她爷爷给她奶奶用了御圣二字,可见在她爷爷心中,这妻子乃是位足堪匹敌丈夫的人物。

    她奶奶还是个很强势的女人。这点可以从孟七七大姐的名字上看出来。当初李贤华头胎生了个女儿,御圣皇后便赐名“俊娣”,隐含希望下一个孙辈会是男孩的意思。头一个孩子,李贤华和孟狄获都很疼爱,觉得这名字虽然是给大女儿的,但是又不像是为了大女儿,其实不是很赞同御圣皇后的赐名。但是孟狄获常年生活在母亲的威压之下,竟也不敢去说。也许正是因为御圣皇后的强势,孟狄获才养成了温吞老好人的性格。

    这还是孟七七第一次听说父王在李贤华女士之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也许是她后世宫斗文看多了。听她娘这么一说,孟七七总觉得那个害了风寒没了的赵氏,不怎么讨她奶奶喜欢。

    李贤华说完,觉得这段话对小女儿来说有点过了,正要描补几句,别惊着孩子,却见她家闺女用小肉手拍拍她膝盖,竟然安慰她,“娘,你别担心。如今除了祖父和外祖父母,可没人能让你去侍疾。我外祖父母肯定对你好,我祖父一向不为难女子的。别担心,啊。”

    艾玛,孟七七你长点心行不行?李贤华女士一点都不担心那些好嘛!她更担心你这个熊孩子啊!

    李贤华深呼吸,她感到没力气跟这小奇葩继续歪缠下去了。

    等到孟七七一出门,李贤华长出一口气,呆了片刻,转头问李嬷嬷,“当初她大姐三岁的时候也这样过?”

    李嬷嬷是李贤华从娘家带过来的。李嬷嬷如今四十有余,看大了李贤华的姐姐,又看大了李贤华,后来又有孟七七的大姐,就她看来,这仨加一块都没孟七七一个奇葩。李嬷嬷笑道:“奴婢看着,小县主格外聪明伶俐些。”

    孟七七安慰(……)了娘亲,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出去找她爹。

    她爹正在小池子边上钓螃蟹。

    据孟七七所知,那螃蟹都是长史“人工放殖”的。每到她爹想钓鱼钓虾钓螃蟹了,长史就去“人工放殖”一番。

    “爹,我娘不是要你去查我大哥、二哥的功课么,你怎么在这儿玩呢?”孟七七在她爹身边蹲下来,翻着她爹跟前的小背篓,看里面几只小螃蟹。

    她爹吸吸鼻子,“他俩上课呢。先生还没走。”

    孟七七突然觉得,她爹最近好可怜。她爹被“流放”到房州来,不敢出去找朋友玩,怕一不小心触了她爷爷的逆鳞。原本跟她爹玩得最好的二哥今年也开始正式上课了。她最近被她娘压着学规矩,难得能溜出来陪她爹玩一会。难道是因为这个……她爹才去找姬妾们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