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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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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走进去的时候,花深里正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怀里却抱着一件深色的大氅,指尖往那上面缓缓拂过,一丝一缕似都默记在心。

    “无双。”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复扣上她脉门。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花深里笑得很勉强,嘴唇一点颜色也无,“就是感觉身子……有点虚。”

    “绣姐给你施了一夜的针。”西江不由也微微一笑,“难怪会觉得虚。”垂眸瞥见她手里的大氅,乍一看有几分眼熟,可细想又记不很清楚。氅衣是灰鼠毛皮所制,虽然料子甚好,但已有些磨损,更何况现下时节还不至于冷到要穿这个。

    “怎么,很冷么?”他随手在那衣衫上摸了摸,笑道,“这大氅都旧了,改日买个新的吧,我看狐皮的好,也保暖。”

    花深里只是笑,摇摇头:“不冷,刚刚在床头翻到了,拿出来瞧瞧而已。”

    “什么稀罕东西,你还放在床头?”他忍不住打趣,“你要是喜欢,上次在回鹘打到的那只白老虎,咱们留着正好制个衣衫,怎么样?”

    “嗯,好。”

    见她连说话都开始吃力,西江不欲打搅,只柔声道:“你再躺会儿,我出去找人给你炖个汤补补身体。”

    “好啊。”花深里虚弱地点点头,“记得要放香菜和大豆。”

    “我知道。”

    手在她掌心轻轻一握,他才不舍的起身出门。

    四下里寒气迫人,下弦月朦朦胧胧的悬在半空。

    外头风很大,一阵一阵浪似的打在胸口,激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眼看天色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要天亮。

    院中,涉风几人皆在,此刻三双眼睛,怔怔地朝他望过来。

    “长生……”

    西江刚下了台阶,关何就迎上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关何甚感愧疚地捏着拳头,抬眼看他:“对不住,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她。”

    “没事。”西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也不想让他徒增烦恼,只把手往他肩上摁了两下,“世事难料,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提着脑袋办事。

    若真要怪,也是该怪我……我该陪她一起来的。”

    自从她当上堂主以后,和她一同出门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总以为她已然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却怎料……

    “好了,你们也别怪来怪去的。”涉风站到他俩中间,把二人隔开,肃然道,“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治好这病。巫蛊之术我是不懂的,不过庄主既也玩蛊,不如去问问他的看法?”

    “成。”关何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眼看他说风就是雨,扭头变要走,涉风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庄主这会子还睡着呢!”

    “呃……”

    “长生。”红绣忽然开口问道,“你这就出来了?怎么不和她多说会儿话?”

    “她说身子虚。”西江也才想起来,“我正要去厨房叫人给她炖碗汤。”

    “也好。”她淡淡颔首,“横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让她多休息休息,法子我会想的。你去吧。”

    “是。”将行之际,他又折回来,郑重其事地朝红绣抱拳作揖,“绣姐,无双的毒,就麻烦你了,若能医好,此生叫我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放心。”红绣扶起他,“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帮忙。倒是她那边,偶尔得空你多陪陪她。”

    “是……我明白。”

    西江垂首又向她施了一礼,这才脚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关何凝眸看着他离去方向,到底是万分自责,心有愧疚,便也折过身,欲跟上去帮忙。

    “小关,你且等等。”

    步子还未迈出去,红绣蓦地唤住他,声音一压,神秘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还非得瞒着西江。

    “我告诉你。”红绣左右一扫,确认周遭无人,这才低低道,“无双这毒,其实是有的解。”

    “当真?”关何微愣,“那如何不告诉他?”

    “嘘!”涉风忙不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真能告诉他还能不说么?”

    “长生现下必定是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无双的病,这会子告诉他,难免他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

    “这么说……解毒之法必然十分棘手?”

    “此言也不错。”红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才正色,“据我所知,盘云教医道圣手朔百香曾将一瓶九转回魂丹进献给当今圣上,此物能解百毒,治百病,世间仅有十粒。”

    “此药竟在大内皇宫之中?”关何讶然,随即眸色微沉,“那就只能去盗药了。”

    “诶,你当皇宫是你家后院呢?说来就来就走就能走的?”涉风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告诉长生就是怕他跑去偷药,咱们山庄已是今非昔比,再想进皇宫还不拖泥带水很难了!”

    关何摇头:“……那还能如何?”

    “不着急。”红绣轻声安抚,“这药年初之时,圣上已将其赠给瑞王爷,出入王府要比出入皇宫省事得多。”

    “瑞王爷?……是住在平江城的那个?”

    “不错。”涉风点头,“正巧听闻他近日将回城,你对平江府熟悉,暂且去探探消息,届时传书给我,至于拿不拿,我们再议。”

    “此番行事要小心。”红绣提醒道,“毕竟是擅自行动,若是露出马脚,只怕无人搭救……庄主那边,我可去说说话儿,但愿他能松口让我们带人去偷药。这就是最好的了。”

    “那好。”关何略一颔首,“事不宜迟,我现在回去。”

    “自己当心些。”

    “明白。”

    辞别红绣,他赶去马厩挑了一匹枣红马,这马儿看上去才睡醒,精神很好。

    山庄里的众人忙了一宿,皆已歇下,他独自牵着马,从花厅绕到山门。

    黎明前是一天内气温最低的时辰,武陵要比平江冷许多,隐约觉察到深秋的气息,透过衣衫一点点浸到里面。

    关何走出垂花门,仰头看了看天,苍穹里渐显淡蓝,新月却还挂着,只是不定睛瞧很难瞧清楚。

    偌大的山庄,气派又豪华,却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

    人走茶凉,纵然生时再风光再得意,终究只是其中过客,相逢是知己,过后不思量。

    ——“一个青衣死了,总会有第二个青衣,你也该明白。以后你死了,也会有第二个夜北,庄上最不缺的就是杀手。”

    那日在白骨山上,花深里的话,字字敲击在耳。

    他待在山庄的时日不算久,扳着手指数,也只十年而已,短短十载,却已看过无数生死离别,虽并非都是熟识之人,但不经意想起时,亦会感到莫名的心凉和后怕。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到奚画,哪怕是握着她的手也好,多少能有些许安心。还好,还好,在这世上,他还有她。

    而她正好端端的待在平江,永远不会面对这些事,永远是安全的,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不去想,一生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想到这里,心头就莫名的宽慰。

    *

    三日后。

    秋风起,太阳已沉下去不知多久,平江府又陷入一片黑暗。

    流云长街永远是最晚亮灯的,街头最大的茶馆先把灯点上,一条道上才陆陆续续地一溜通明过去。

    离城门最近的方向,有人牵着马,步履蹒跚,缓缓地走向那垂着杨柳的小院。可惜已入秋,柳条上光秃秃的,再无青绿。

    他身心疲倦,将马拴在院外草地上,自己则往怀里掏钥匙,一步步朝门口而行。

    还未走近,远远地却看到一人站在灯下,长长的青丝简单挽成的发髻散在胸前,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低头认真地挑拣着手里用油纸包住的东西,雾气便腾腾的往上冒。

    关何竟有些发怔,脚步一滞,也就那么痴痴看着她。

    “咦?你回来啦?”

    奚画余光瞥见他,收好纸包就快步朝他走去,“干嘛啊,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怎么不动?”

    “小四……”

    他有些语塞,一时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出口。

    “没想到你还很守时,说三日回来当真是三日,我还怕等不到你。”奚画一面自语,一面把怀里热乎乎的东西往他几近僵冷的手上一塞,笑吟吟道,

    “这白糕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上回见你爱吃,多做点了……”

    乍然见到他灯下的脸,奚画不禁凑上去细看。

    “你眼圈怎么这么黑?又彻夜赶路了?赶不回来也不要紧啊,作甚么这么拼命。

    隔壁家王木匠和我提过,年轻时候也像你这么爱折腾,结果老了腰板上的旧伤入夜便疼得跟针扎似得。”她喋喋不休,“这年岁不爱惜身体,等你老了啊那就……”

    话还没说完,关何接过油纸包,却一把拉她入怀,手臂一收,紧紧的搂着,却不发一言。

    “怎……怎么了,怎么了?”

    奚画倒是吓了一跳,想挣开去看他,不料他竟越抱越紧。

    关何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呼吸,“没什么,只是……想这样抱抱你。”

    “出什么事了?”隐约听得他语气不对,奚画不由担忧,“是不是你们庄主又为难你了?”

    “是不是又打你了?哪儿受伤了?!”

    “没有……没有……”

    他喃喃道,心头却忍不住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