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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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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陆法会过后,顾岩便打算回地府一趟,因为崔震山,他在阳间滞留多日,尤其是自地动过后,只怕酆都已是鬼满为患,徐腊还在实习期内,司内的差事也不知他是否能应负得来,虽说放下崔震山,顾岩仍有些不安心,但此时是危急关头,顾岩也只得将所有的顾忌抛到脑后。

    谁知,当顾岩刚想崔震山提起要返回地府时,崔震山便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主张,他嘴上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将捆仙索拍到桌上,而后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顾岩开口。

    顾岩看着桌子上的捆仙索,眉角忍不住抽搐两下,他一忍再忍,才克制自己没当场对崔震山动粗,当日在峡谷内时便已打定主意,等出来后要狠狠教训崔震山一顿,只因杂事太多,本来都已抛之脑后,谁知这个混账东西,竟还敢主动提起来,更可气的是,分明现如今他诸事全靠他照应,竟还敢这般蛮横无理。

    “我虽说看不到了,捆住你还是不在话下的。”崔震山双目无光,但是却气势十足,看来是已打定主意,不会放任顾岩离开。

    看着崔震山,顾岩胸前气得一起一伏,他现如今是阳间的凡人,又不可能把崔震山带上,因此只能把他托付给宗仁和尚,谁知这人竟是如此倔强。顾岩脸带微愠,他说道:“崔震山,你是真当我对你无可奈何么?”

    他这话说得十分严厉,然而崔震山脸上的神情也愈加冷竣,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冷声说道:“你不过是怕我这个废人,拖累你罢了!”

    说完,他垂下眼睑,沉声说道:“你走罢,任我在此地自生自灭就是了!”

    看着浑身僵硬的崔震山,顾岩先是一怔,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如刀绞,他看着这人,可惜这人满脸的冷漠,更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如何的叫人伤心。

    坐着的崔震山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他藏在袖内的手紧握成拳,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看不到顾岩的身影,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还在,想到也许他真的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崔震山忽然有些心慌,他想喊住顾岩,可是这个名字却哽在他的喉咙里,不管怎样也喊不出来。

    顾岩当然是没走的,他看着崔震山,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道:“崔震山,我是地府的判官,此次地动,有成千上万的鬼魂涌入酆都,我又如何还能在外躲懒。”

    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崔震山一直高悬着的心,顿时安稳的落回自己的肚子里,他分明已经软化了,偏偏嘴上却要轻哼一声。

    一人一鬼对峙着,顾岩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如此迁就他,分明他有一种百种方法可以不声神色的离开,却就是不想让这人以为他是不告而别。自从崔震山失明后,他日日于他守在一处,而今他却在他正依赖他时要离开,这也难怪崔震山会抗拒。

    顾岩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他才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最多三日,等处理完地府的公务,我去为你找到治好双眼的方法,就会来找你。”

    崔震山黯淡无光的双眼望向顾岩的方向,问道:“此话当真?”

    听到他语气里有些微的松动,顾岩点头答道:“自然是当真的!”

    静默片刻,崔震山终于退步了,他说道:“那好罢,我就在法严寺等你三日。”

    顾岩见崔震山答应了,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准时到!”

    与崔震山说定之后,顾岩将他托负于法严寺的宗仁和尚,当即便要返回地府。

    法严寺的后院有一口古井,顾岩就是要打这里通过,他走的时候,崔震山一直在远往的守着,虽说他看不到的身影,但顾岩却能看到他,顾岩回头时看到他,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觉得略显多余,于是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飞身入井。

    且说顾岩一路经过黄泉,看到许多游荡的孤魂野鬼,这些鬼血肉模糊,看到顾岩后,一窝蜂的涌上来了,嘴里哀求道:“给些钱买吃的罢,给些钱买吃的罢!”

    顾岩内心沉重,他取出荷包,将冥钞分发给他们,直到身无分文后,他才对他们说道:“都散了罢。”

    这些野鬼见顾岩没钱了,这才一个个散开,又守在路旁。

    回到酆都后,顾岩果然见到城内多了许多新面孔,他心知,这些鬼当中,有许多是此次地动中死去的鬼魂,进入城内,顾岩往生死司而去,哪知走了不久,便遇到黑白两位无常。

    白无常见了顾岩,直接迎上前,说道:“听你那小徒弟说,近日你已在阳间找到了崔震山,怎的又回了地府?”

    身后的黑无常斜睨了老伙计一眼,说道:“不消说,此时回来,必定是为了早前那场地龙翻身才特意赶回来。”

    “我正是为了此事!”顾岩点了两下头,他与黑白无常一边走,一边又问道:“这场地动来得好意外,先前竟是没有接到半点音讯。”

    白无常看了顾岩一眼,说道:“别说你,便是冥君,也是被急诏回天庭,才知道这场地动呢。”

    顾岩见白无常这话有些古怪,于是又开口问道:“这地动究竟是何缘故?”

    听了顾岩的话,白无常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原是因发生地动的安庆州,有一江湖术士,立了个甚么天仁教,又收了九千门人,还自比天帝,数日前,天仁教的教众烧坏了几间寺庙道观,正巧被下界云游的上生星君撞见,这上生星君便一本奏折直接参到御前,天帝震怒不已,连带着安庆州的数十个土地公都受到牵累,天帝又见安庆州信奉天仁教的愚民无数,便降下一场地动,将安庆庆搅了个天翻地覆。”

    顾岩听了,越发不解,他问道:“既然如此,自有阳间的律条整治这天仁教才是,为何又牵连无辜?”

    白无常拍了一下手,他顿脚说道:“巧的是这阳间的皇太后也信天仁教,你叫这律条如何去整治?”

    听完了前因后果,顾岩心里一时陷入沉默当中,照他来说,那天仁教虽有罪责,但只因这件事,便害得千千万万的生灵跟着一起遭受无妄之灾,这实在是叫顾岩有些难以接受,然而居于上位者的掌权者,又岂是他这小小的酆都判官能揣测的,否则又为何会有天意难测这句话呢。

    在顾岩暗忖时,白无常又对顾岩说道:“那天仁教教主,罪孽深重,在地动时被落石砸中,当晚便被我与老黑锁入地府,又由天帝直接判决,落了个永世不能超生的下场。”

    提起这事,白无常便心生许多感慨,他或多或少跟顾岩的想法一样,只因这是他能力不及之处,他便是有心也实在无力了。

    黑白无常与顾岩默默无语,直到白无常想起顾岩已找到崔震山的转世,于是问道:“说起来,也不知前一任的崔判官,现今如何了?”

    顾岩低声说道:“在此次安庆州地动之时,他身负重伤,双目意外失明,我正在设法医治他。”

    黑白无常对视一线,那白无常犹豫一下,便对顾岩说道:“顾岩,容我劝你一句,你与前崔判官阴阳两隔,还是少管阳间的事为好,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好。”

    顾岩一顿,他虽然心知白无常说的是正理,但那人毕竟是曾经与他共事过的崔震山,顾岩又怎能装作无动于衷呢?

    “我剩下的时日不多,无论如何,我将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助他恢复视力,等这事了了,我自当去轮回投胎。”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岩脸上的神情很平静,然而一直沉默寡言的黑无常却开口了,他直视着顾岩的眼睛,问道:“顾岩,恕我多嘴,你对崔震山的执念为何如此深?”

    顾岩楞了他一下,执念?过去他曾那么多次听过这个词,那冥川里,不就禁锢着无数个因执念太深而不愿投胎转世的魂魄么?只是顾岩却从不曾想过,在他们的眼里,他所做的一切,竟是因对崔震山的执念太深。

    黑无常的这句话也让白无常楞住了,接着,他瞪大双眼,对黑无常说道:“你这老鬼,不要胡说!”

    然而黑无常却跟往常一样,双眼不带一丝波澜,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呆了半晌,顾岩想了一想,才看着黑无常,开口说道:“我对他不是执念,只是因为曾经许下承诺罢了。”

    停顿片刻后,顾岩唇角轻轻向上扬起,他道:“只待我饮下孟婆汤,谁又记得他崔震山呢。”

    黑无常看着他,说道:“只望到时你还能记住自己今日所说的话。”

    说话时,黑白无常与顾岩将要分开,顾岩与他们点头示意后,便往‘生死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