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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菩萨一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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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6、

    李佳氏叹了口气,吸一吸鼻子,已是落下泪来,“我们母子真是命苦……”

    绵偲命苦,这已是后宫心下皆知的事儿。

    好好儿的皇孙,过继给谁不好,偏偏过继给了最不受皇上待见的十二阿哥。

    偏十二阿哥两口子还都死得早,抛下个绵偲在成年之前已是失怙。不得不已经过继给别人家当儿子的身份,还得回头找自己生父十一阿哥来庇护。

    那十二阿哥从好端端的嫡皇子,活生生沦落到死后这么多年还连个追封都没有,这也便连带着绵偲已经成婚生子,却也还是个光头阿哥。

    再回头看看人家啊绵庆阿哥,小小年纪已然是郡王。

    可是十一阿哥自己的前路尚不明朗,且十一阿哥儿子也多,这便也从未将绵偲太放在心上过——况且,毕竟已经是过继了的孩子了去。

    还有一层,因为外界都觉着十一阿哥和十五阿哥两人才是皇位的最大竞争对手,偏那十二阿哥永璂当年的身份曾经是唯一的嫡皇子,而十一阿哥的儿子成了十二阿哥的承嗣子,这便叫人觉着好像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两方的砝码都集中在了十一阿哥这一方。

    便好像是如今皇上的十一房、十二房,一同与十五阿哥相对抗似的。

    故此这绵偲的处境随着他长大、成婚之后,就越发尴尬了去。

    ——毕竟这些年来,十五阿哥还因为记着当年与十二阿哥的兄弟情谊,而一直看顾、周济着绵偲来着。

    便连绵偲念书,都被十五阿哥特地安排跟绵宁一个班,就是担心师傅、谙达们有的可能会轻视绵偲这孩子。

    绵偲小时候还好,如今长大成.人,处于这样一个被当做与十五阿哥对抗的角色,叔侄之间心下难免会暗生芥蒂。

    李佳氏是亲眼看着自己儿子与十五阿哥这二三年间的走动越来越少,她心下当真是急得要火上房去。

    ——便是外头人不明白,如今宫里的人谁还看不明白十五阿哥今时今日的地位去?

    倘若将来的那一天到来,自己这个儿子岂不要更惨了去?

    她自忖着,既然儿子和媳妇那边都不懂得自己来十五阿哥这边儿走动,那她这个当娘的便是要豁出老脸去,也得代替儿子来走动。

    否则,自己的儿子就没有未来。

    而她这个当娘的,如今和将来的一切,都还得指望这个唯一长大成了人的儿子呢。她便没的选,便是要豁出这张老脸来,她也得过来走动。

    趁着自家王爷还没正式分府出宫,此时还能依旧住在内廷,跟十五阿哥一家比邻而居,方便走动之时。

    李佳氏的意思,点额自是都明白,她伸手按了按李佳氏的手,“嫂子的心情,我都明白。毕竟咱们绵偲阿哥刚下生四个月就被过继……如今十二兄、十二嫂子都不在了,可不就得是嫂子这个本生的额娘多替绵偲阿哥看顾着么。”

    “可是嫂子也不必太悲观,殊不知绵偲阿哥也是福泽深厚——上有皇上高寿,亲为护佑;下头除了十一兄之外,还有我们家阿哥爷……”

    “我们家阿哥爷啊,当真是将绵偲阿哥当成我们家自己的孩子来看顾着呢。”

    李佳氏抽着鼻子点头,“就是正因为如此,我这心下才格外地感谢十五阿哥,感谢十五福晋你……我才越是不希望我们家绵偲跟十五阿哥这边儿生出什么误会来。”

    点额便是倏然挑眉,“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呢?绵偲阿哥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家这边儿生出什么误会?嫂子难道是担心绵偲阿哥和我们家绵宁小哥俩儿,在书房的时候儿闹了什么意气出来不成?”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李佳氏赶忙否认。

    绵宁如今是十五阿哥唯一的儿子,更是眼前这位十五福晋的命根子,她哪儿会蠢笨到跑十五福晋面前来说绵宁的不是来?

    点额这才含笑垂首,“那嫂子说的是谁呀?”

    “咱们妯娌相处,嫂子又比我年长,嫂子在我面前便没有什么说不得的。还请嫂子直言就是。”

    李佳氏长叹一声,“……都是绵偲的媳妇儿。虽说我那儿媳妇跟您家的侧福晋是同门所出,可是我倒听说,她们两个从小儿就有些不对付,这便结了不少的芥蒂去。”

    “现如今两人都嫁入宫来,原本应该亲上加亲,可是我眼瞧着绵偲阿哥倒少过来请安,我便担心是因为这个缘故……”

    点额“啊”了一声,“竟然还有这样的缘故么?嫂子怕是多心了,不至于吧?”

    “终究都是本家儿,在宫里互相陪伴、互相扶持还来不及,怎么会倒因为这点子小意气而影响了自家爷们儿的亲情去呢?”

    李佳氏叹口气,抬起头来,“……终究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女孩儿,个个儿都是人精儿。她们心里所想的,倒是咱们想不透的了。”

    “我也不怕叫十五福晋你笑话,绵偲阿哥身边儿的香叶,本是我身边的丫头。我因见我们家哥儿孤单,成婚之后又迟迟没有孩子,我这便将我身边儿最得用的丫头给了我们家哥儿去。”

    “那姑娘也争气,伺候了哥儿之后,不久便诞下了那大格儿去……可是啊,那香叶母女在家中,却叫我那儿媳妇给治得死死的。”

    李佳氏说着又抹眼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那儿媳妇看不惯香叶和那孩子,还是她看不惯我……也或许是我心疼我们哥儿,给了人去伺候哥儿,终究叫她心下不得劲儿,这便也跟着连我一起记恨了吧。”

    .

    李佳氏走后,点额回味两人之间的谈话,也不由得勾唇而笑。

    “成亲王家,这也是一本糊涂账。”

    李佳氏虽说如今被册封为了侧福晋,可是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十二阿哥家,而她自己的夫家,大大小小、有名分没名分的女眷,可有十七八个呢。这数字别说远远超过十五阿哥所儿里,便连皇上的后宫一时都比不上。

    在这么多人里,李佳氏便是生了儿子、得了侧福晋的名分,可也上了年纪,已然不再受重视。

    排在李佳氏前头的瓜尔佳氏,没有儿子也能封侧福晋;还有皇上亲指给成亲王的侧福晋他他拉氏,更是年轻貌美,个个儿都能将李佳氏给压得死死的。

    李佳氏在自家没有出头的余地,只能一门心思管着儿子的家里。

    可偏这位儿媳妇还是个名门闺秀,一来隔着房头,自然不肯服气;二来又当真未必看得起这位婆婆;况且这中间还夹着个香叶母女……心结只会越结越深。

    含月皱了皱眉,“她那话都是绕着圈子说的。主子听着,她究竟是个什么来意?”

    点额笑了一声,“自古婆媳,便难有不成冤家的。绵偲阿哥那媳妇门第又高贵,自然不肯给她当俯首帖耳的儿媳妇去。你想啊,她心下还能希望什么去?”

    含月不由得挑眉,“她难不成恨不得儿媳妇死了,再换一个去?”

    点额轻笑,“怎么不能?要不然,她又为何给了她儿子一个女子去,抢先生下了孩子?”

    含月不由得啐了声,“这些当侧做小的,真是个个儿心肠歹毒!都想着要将正室害了,她们自己好能登堂入室,扶正坐直的!”

    “这位李侧福晋她自己这辈子都当不成嫡福晋,她便相连自己儿子的正室都给换了,然后扶正个小的去?”

    点额笑了。

    苦笑。

    她不敢说出口,可是她心下却何尝不觉着这是“门风”。

    如今皇上、十五阿哥、十七阿哥,这父子三个,哪个不是都对自己身边儿的一位侧福晋情有独钟,而都将自己的嫡福晋给晾着了?

    当年与自家阿哥爷成婚的时候儿,她以为自己必定是不同的,自己会成为叫阿哥爷真正又敬又爱的嫡福晋,绝不会有其他人得了机会再来占领阿哥爷的心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不中自己的身子就这么不中用了,算不中刚刚三十岁就已经没办法再有孩子;算不中,阿哥爷竟然会多年之前,就喜欢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子……

    点额摇头叹了口气,“她们是当侧做小的,我却不是。她带着当侧做小的心思,却来找我说这些话,连我都是有些儿意外的。”

    “她若是来找咱们侧福晋,想要跟咱们侧福晋联手倒还罢了。”

    含月也眯了眯眼,“主子说的是啊!她怎么到您面前来啰唣这个?”

    点额和含月哪里知道,这样的话茬儿,香叶早到廿廿面前嚼过舌头;只是可惜,廿廿将这送上门的机会轻轻丢掉了。

    点额垂首静静想了一会子,“可是她来,自然是有所图。她若不是想来算计我这样当嫡福晋的,那说不定倒是……”

    点额霍地抬头,“不管怎么说,她那儿媳妇也是个钮祜禄氏啊。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不管内里各房头之间怎么争斗,可是在外人眼里那终究是一家子。”

    “若是两个钮祜禄家的皇子皇孙福晋,自己窝里斗起来……”点额不由得莞尔,“那这宫里可热闹了。她们两个便不分谁胜谁负,统统都是德行有亏,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

    宫里。

    因嫡福晋挪去圆明园住,撷芳殿中所里只剩下廿廿这一房人。这还是廿廿自成婚以来,第一回独自掌着这座院子。

    廿廿的额娘叶赫纳拉氏好容易能进宫来,便对廿廿在宫中的生活情形,事无巨细,都想了解得清清楚楚才可安心。

    廿廿想来额娘必定是要问周氏和星楣、星桂两个的话儿。

    尤其是星桂——毕竟星桂是她外祖家挑来给她用的人,是额娘母家的家生子,说话这便更贴心些。

    廿廿便早早吩咐了几个人,尤其是星桂,千万别叫她额娘悬心了。

    叶赫纳拉氏问了一圈儿,没问出什么根底的来。可是叶赫纳拉氏终究是男爵之女,从小也是在宅门里长大的,故此对于宅门里这些故事,她也是生了一双明眼去。

    虽说嫡福晋没在家,这后院里仿佛是廿廿一个人做主,见她来了,一应太监、官女子和使女、妇差等全都恭敬有礼。

    可是若细心留意,转头之间,廊檐屋角里,她便是总能看见些或清冷、或观望的目光去。

    她小心留了神,回到屋里便捉了星桂来问,“……我知道廿廿她必定在我进宫来之前就嘱咐了你们,叫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去。可是宫里是个什么天地,我心里自是有数儿的,便是不用你们讲说,我又何尝是自己想不到的?”

    星桂明白这是福晋心疼格格,此乃母女天性,她自是乐意看的。

    星桂便笑,“……福晋说的是。”

    叶赫纳拉氏福晋垂下头来,“我也不问你别的,我单问你一宗——叫你从旁瞧着,你们嫡福晋对廿廿,可是个什么样儿的态度?”

    廿廿好歹是名门闺秀,是这阿哥所里的侧福晋。除了嫡福晋之外,旁人哪里有胆子指派那么多人从旁观望着去?若是拿住,尽可一顿廷杖打了撵出去了!

    星桂忖了忖,小心翼翼道,“……我们嫡福晋平素是个菩萨似的人物,不独对格格,便是对所有人都是慈祥面相、柔软心肠。便是每每与格格说话,都是要拉着格格的手,珍惜疼爱的不得了一般。”

    “哦?”叶赫纳拉氏便是挑眉,“……怨不得她这回竟主动挪出宫去,自请到圆明园里去住着。”

    “一个身子多年不好的人,这回勉强自己车马劳顿的,这便是摆明了避嫌——就是不想一旦廿廿这边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与她牵连上瓜葛去了。”

    星桂也笑了笑,“可不。如今这院子里就格格一个主子,不管出什么事,都只是咱们自己的祸福罢了。”

    叶赫纳拉氏笑了,“……这位嫡福晋,果然了不得。菩萨一般的人物,没有缺点,叫人只能仰望,不敢有半点指摘。”

    “若果然如此,那倒也是廿廿和孩子的福气了。”

    叶赫纳拉氏福晋也希望自己是多心了,这世上说不定也当真有菩萨一样的嫡福晋,真的有肯与侧福晋情同姐妹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