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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四章 回荥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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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月东升,悬于寂寥苍穹。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风很柔和,将几抹浮荡的云彩,拂动出各种形状。

    裴淑英坐在汜水关驿馆的房间里,手中握着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她斜倚在窗前,窗外几枝盛开的海棠花似在随风摇曳,而她拖起粉腮,若有所思。

    图画一角,写着几句诗词。

    绛州有秀色,绮楼青云端。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风寒。纤手怨玉琴,清晨起长叹。焉得偶君子,共乘双飞鸾。

    落款是:大业四年二月初三,郑言庆与姑姑赌马而还,作画赋诗,以偿赌资……

    日间赛马,言庆没有胜出。

    是真的胜不了,亦或者是胜不得,不想胜?

    郑言庆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到最后,他输了。既然输了,那就认赌服输吧。

    傍晚到汜水关驿馆之后,郑言庆突然间心血来潮,竟提议要为裴淑英作画。天下人皆知,半缘君,酒中仙,鹅公子诗书双绝。但说起作画,却是从未显露过。

    其实,言庆前世为官时,所处中原之地,虽说有些落后,但以书画而言,在全国绝对能排的上号。中原之地,文化根底极深。以中原文联之中,书画者名家无数。言庆好书法,所以和中原书画协会颇有来往。有道是书画不分家,言庆在作画这方面,的确是比不得书法。但耳濡目染之下,这基本功还是非常扎实。

    在竹园四载,读书之余,偶尔也会涂鸦两笔。

    不过大都是画完就处理干净,所以即便是亲如徐世绩,也不知道言庆还会作画。

    当然了,郑言庆没有吴带当风的本事。

    只是在这个时代久了,这画工也有所提高。以至于画中的裴淑英,惟妙惟肖,极为生动。

    裴淑英看着画中的女子,目光渐渐,变得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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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裴淑英出人意料的,没有和郑言庆骑马。

    而是换上襦衣长裙,登上了马车。郑言庆也不好询问原因,既然她这么做,想必是有她的原因。再者说,此地距离荥阳不过半日的路程,裴淑英换乘马车,也在情理之中。

    “裴梓。”

    “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现在就启程,赶往荥阳,通报荥阳郑氏族人,就说我途径此地,前去拜望。”

    一出汜水关,裴淑英立刻吩咐下去。

    也许在世人眼中,裴淑英只是一介弱女子。但在世族门阀大佬的眼里,裴淑英不仅仅是河东裴氏族人,更是裴世矩最为宠爱的女儿。她途经荥阳拜访,意义自然不同寻常。

    更何况如今正是郑家内斗紧要之时,裴淑英的出现,是否带有河东裴氏的意愿在里面?亦或者说,裴世矩对郑氏的这次内部斗争,究竟持有怎样的态度?他会中意什么人?他是否会出手相助?都有可能影响到郑氏七房对安远堂的争夺结果。

    裴淑英这样子大张旗鼓的行动,令言庆的心中,万分感激。

    正午时分,马车来到了古都荥阳城下。

    由于裴淑英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所以荥阳官方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反倒是郑氏家族,派出大批人出城迎接。郑善愿郑士机这些各房族老,自然不可能出现,因为这关系到身份的问题。不过,他们还是派出了各房重要的人物,前来欢迎。

    以著经堂为例,郑善愿没有来,其族弟郑元琮却代表他出城迎接。

    郑元琮享有永安男的爵位,而且还是郑译的嫡子,所以他出面,一点都不落裴家面子;而安远堂则拍出了郑源为代表……当然了,郑世安也在迎接队伍之中。

    “裴娘子一路辛苦!”

    郑元琮快步上前,拱手向裴淑英问好。

    这也可以说,给足了裴家面子。裴淑英下车以后,微微一欠身,“淑英冒昧探访,还请郑先生恕罪则个。”

    “那里那里,裴娘子若是过荥阳而不入,那才是要真个责备呢。”

    众人在城下好一阵寒暄,而言庆此时,则被一群郑家家将所阻挡,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不过,郑世安却发现了言庆那匹玉蹄儿……对这匹白龙马,郑世安再熟悉不过。之前在竹园的时候,他也曾帮着言庆遛马,所以一眼就认出了玉蹄儿。

    可是,玉蹄儿怎会在这里?

    它既然在这里,那言庆呢?莫非言庆也来了?

    郑世安下意识的朝人群中扫了一眼,猛然瞪大了眼睛,心中万分惊讶。因为,他看到了隐藏于人群中的郑言庆。哪怕是有人挡着,只能看到一个侧面。可十载相依为命,郑世安若是连自己的孙儿都认不出来,那才是真的瞎了眼睛呢。

    他没有呼喊,言庆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可是这心中的疑惑却很深……言庆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干嘛要藏头缩尾呢?

    “哪位是郑世安郑老先生?”

    裴淑英突然开口询问。

    郑世安一怔,茫然四顾。他就是来打酱油的,那里会想到,裴淑英居然当众询问他?

    不仅仅是郑世安有些发懵,包括郑元琮在内的其他人,也都感到疑惑。

    “叔父,裴小姐叫你呢。”

    “啊!”郑世安被旁边的人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拱手道:“郑世安见过裴大小姐。”

    郑言庆也看到了郑世安!

    几个月不见,郑世安似乎胖了些,气色也不错。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裴淑英的用意。之前在路上,他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裴淑英,只是没有想到,裴淑英居然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来为他的计划推波助澜。

    裴淑英一福,却是晚辈对长辈的理解。

    “侄女儿见过郑叔叔。”

    郑世安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连连摆手道:“裴大小姐,这是从何说起?”

    “您那孙儿言庆,是我族侄元庆的兄弟。

    他唤我姑姑,那我自然要称呼您老人家一声叔叔。侄女儿此次来,是受了言庆之托,特意前来探望。郑公爷,诸公,小女子今日,就在郑叔叔府上休息吧……明日一早,小女子还要赶回洛阳。有劳诸公前来迎接,小女子代家父谢过了!”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出来迎接我,其实我就是来看看郑世安,没有别的意思。

    郑元琮等人这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齐刷刷向郑世安看去。

    下意识的,郑世安挺起了胸膛。

    虽说不知道郑言庆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可这种被众人所重视的目光,他却非常的享受。即便是入了郑家族谱,郑世安的地位,却不算很高。特别是回到荥阳之后,也没什么人特别尊重他。即便那些奴仆口头上称呼他一声郑老爷,哪怕是郑仁基赏赐几百顷田地,但大多数人的心里,特别是那些郑氏族人的心中,郑世安还是个家奴而已。

    可是现在……

    郑世安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

    各房代表的神色不一。

    郑源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但心中的狂喜,却浮于脸上。

    最近安远堂受到了太多的压力,甚至包括郑源在内,都有些不太肯定,六房能否保住安远堂的地位?而今,裴淑英来了,并且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她和郑世安的关系。

    郑世安可是安远堂的族人!

    这将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安远堂所承受的压力。

    “既然裴小姐是受我那言庆贤侄所托,那我等就不再另行安排了……世安叔,还请招待好裴大小姐。”

    郑源从未称呼过郑世安做叔叔,但现在,他却叫的格外亲切。

    郑世安不免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触。不过也仅仅是那么一眨眼,他的腰板挺得更直。

    奶奶的,你们不是看不起我吗?

    可我有一个好孙儿,你们谁能比得上!看看吧,连裴家的大小姐,都要尊我一声叔父……

    “裴娘子,这边请。”

    “请叔叔登车,咱们同行。”

    裴淑英活似贤淑的小媳妇,搀扶郑世安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人们让出一条通路。裴淑英等人与众人告辞,而后一行人缓缓进入城中。

    “妈的,这下子可是让那老阉奴抖起来了。”

    有人低声的咒骂。

    但更多人,则是若有所思,急匆匆返回各自的住所。

    郑源故作镇静,与郑元琮拱手,“三哥,小弟还要回去禀明兄长,就此告辞了。”

    可以说,安远堂今日算得上是扬眉吐气。

    哪怕裴淑英没有去安远堂,可她选择郑世安,也就等同于选择了安远堂。如此一来,那些尚在一旁观望,左右摇摆的人,当会有所考虑。这对安远堂而言,绝无半点坏处。

    目送郑源离去,郑元琮和七房代表,面色铁青。

    “三叔,那臭娘们儿……”

    七房的一位子侄上前说话。但未等他话说完,郑元琮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堂堂闻喜公的女儿,是容得你胡言乱语?有本事,就学学郑言庆,在洛阳好大名声。人家是凭真本事,得了云骑尉,更有裴氏青睐,还拜入长孙大将军门下,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七房子侄被打的脸高高肿起,但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士则,你立刻回去禀报你家兄长;我也要回去禀报家主,看起来安远堂尚有后着。”

    郑士则是郑士机的兄弟,也是七房代表。

    闻听郑元琮吩咐,也不敢有所怠慢,连忙答应一声,带着七房族人,匆匆往城中走。

    望着他的背影,郑元琮却露出一丝冷笑。

    “三老爷,咱们也回去吧。”

    “我回去把这边的情况告诉族长,你去大哥那边,就说今晚,我和他在老地方见。”

    郑元琮的大哥,名叫郑元寿,这兄弟二人,是郑译的嫡子。

    而郑善愿,实际上是庶出子,只是因为郑译走的时候,郑元寿郑元琮兄弟年纪尚小,担不得重任。加之朝廷也在打压关东世族,所以就选择了稳重的郑善愿接掌著经堂。

    明里,著经堂一团和气。

    可在私下里,郑元琮三兄弟抱成一团,郑善愿执掌著经堂,而郑译从子,也就是他的侄儿郑善果,等同于自成一派。郑善果如今是右光禄大夫,民部尚书,也是郑家七房中,官位最高,最受重用的人。所以不管是郑善愿也好,郑元琮兄弟也罢,对郑善果也无可奈何。哪怕对他非常不满,却又不得不依靠郑善果。

    郑世安住在荥阳县城的东南一个僻静之所。

    虽说郑世安的地位不算高,但郑仁基对他却是没有半点怠慢。

    别人不清楚,郑仁基一家却是太了解郑世安有一个何等妖孽的孙子。且不说言庆诗书双绝,在士林清流中享有极高的名气。但只是凭借去年腊月廿八一场鞠战中,受封云骑尉,也成为自开皇八尉设置以来,最年幼的一个。日后能否有人打破这个记录,郑仁基不知道。但在过往百年中,从未有一人如郑言庆这般。

    更重要的是,郑言庆周围的关系网,越发强大。

    看看鞠战的参赛人手吧……两个河东薛氏,一个河东裴氏,一个河南窦氏,外加一个硖石姚氏。这些人加起来,所产生的能量将何其惊人。更别说言庆背后,如今有多了一个长孙氏。

    所以,对郑世安的安置,郑仁基非常用心。

    他的住处是一个三进宅院,毗邻洞林湖,风景格外动人。

    而距离郑世安住所不远,还有一座始建于东汉年间的洞林寺,香火也非常旺盛。

    对于一个老人而言,这种安排的确是非常妥善。

    若非郑言庆不在身边,郑世安甚至无所追求。住所里,也没有什么仆人。不是郑仁基忽视,而是郑世安不愿意要。他可不希望弄一帮子表面上尊重,背地里却嚼舌头的家伙。好在言庆派来了毛小念照顾他的起居,所以日子过得也不错。

    如今,这宅院里除了毛小念之外,还多了一个护院,就是沈光。

    车辆在宅院门口停下,郑世安在裴淑英的搀扶下走进了院子。不过一进院子,郑世安就停下了脚步。

    “裴娘子,烦请您让那小家伙进来吧。

    这里都是我的人,不必担心会有人看到……”

    裴淑英嘻嘻一笑,“郑叔叔,咱们还是进屋说话。”

    随后,她扭头冲着在门口牵着两匹马,带着两头小獒的郑言庆道:“小鬼头,你也进来吧。”

    “少爷?”

    毛小念正好从正堂出来,先是看见两头熟悉的小獒奔跑过来,紧跟着看到郑言庆牵马走进来,一下子呆愣住了。

    郑言庆微微一笑,“爷爷,你们先进屋说话……沈大哥,随我把马匹安置好吧。”

    沈光刚看见郑言庆的时候,也很吃惊。

    但毕竟是见识过许多世面的人,他比毛小念更会掩饰自己的惊讶。

    “马厩在这边,请随我来。”

    郑言庆点点头,牵着马,随沈光前去。与此同时,党士杰三人也走进了宅院,在毛小念的安排下,把各种行礼搬进厢房里。郑世安是彻底糊涂了,他搞不清楚郑言庆这是在搞什么把戏。把马匹交给沈光安置不就得了,何必要亲力亲为?

    裴淑英说:“郑叔叔,咱们进屋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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