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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进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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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淑是跟叔父一起进京的。

    当北方军占领北京的消息传来后,陈超就笑着对陈淑说,咱们该去北京啦。

    但启程却推了好久。龙谦令陈超、宁时俊、江云一同进京的电报传来,陈超并未立即动身。他手里的事情很多,方声远走后,山东民政全部压在陈超肩头,特别是钱财,宁时俊是基本不过问的,全由陈超说了算。第六师南征两淮,军资筹备就是一件大事情,还有随军南下的民夫队的组织,事情如山般地压过来。这次第六师南下,完全成了陈超与叶延冰的事情,翁婿俩一个管民,一个管军,忙的脚不沾地。直到送走叶延冰南下后,陈超才带着侄女一家与宁时俊、江云以及龙谦指定的人员一同踏上了进京之路。

    那段时间陈淑不算忙,主要是参加了山东军组织了慰问团慰问第六师部队。北洋军输诚后,陈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陈三之子陈豪并未阵亡,他负伤后被北洋俘虏了。袁世凯彰德通电后,陈豪与六师被俘的官兵一同返回了山东。陈豪的归来给受到巨大打击的陈三娘子以极大的安慰(她认定独子阵亡了),本来想让独子就此离开军队,做一个小本生意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但陈豪坚决不干。陈超劝也不听,只好让他回了军队。

    德州战役中被北洋俘虏的第六师官兵,除了伤残不能服役的,全部回到了第六师。叶延冰亲自抚慰了陈豪,安排他在重组的四十六团一营三连当连长。但大部分被俘的军官都降职使用了。陈豪“官复原职”无疑是沾了陈家的光。

    尤氏、陈娴及陈志没有跟陈超进京,都留在了济南。按照龙谦的安排,山东事务交给了山东军参谋长张玉林。跟陈超一同进京的,还有鲁山的妻子李文秀、儿子鲁大勇,王明远、封国柱、石大寿、程二虎、熊勋、范德平等将帅的家眷都一同前往。

    山东准备了十几辆轿车送这些勋臣家眷赴京。路线是江云定的,先乘汽车自济南经德州、衡水至正定,然后换乘火车进京。

    山东赴京的大人物是分批走的。江云打了前站,他负有安全责任,因为要过北洋军驻地,江云必须先走。尽管判断没有什么危险。但江云还是很小心。其实,自袁世凯领衔的通电发出,山东军即派了联络组进驻衡水,检点北洋军实力,为下一步整编做一些基础工作。随后,宁时俊带了骑兵警卫营第二批抵达衡水,与昔日的对手们见了面。两天后,陈超陈淑等人方才到了衡水。

    在衡水,冯国璋、曹锟等人设宴招待了宁时俊、陈超一行。昔日的对手,如今终于坐到了一起。令陈超很是感慨。陈淑身份贵重,自然受到了北洋降将的隆重礼遇,看着眼前这些传说中的大人物对自己毕恭毕敬,陈淑清楚,这一切都是丈夫带给她的。否则,以她一个村姑,如何能成为众星捧月的核心?

    根据蒙山军总部的电示,冯国璋、曹锟等人跟随宁、陈一同赴京,总部的电报明确讲明了此次要商定北洋军的整编。跟随进京的北洋降将中,还有在山东养好了伤的吴佩孚。按说吴佩孚作为一个标统是没资格去北京的,但龙谦的电文明确指示。请吴佩孚一同进京。这让吴佩孚深感纳闷。从负伤被俘,因为有龙谦的关照,吴佩孚在山东养伤期间不像是一个俘虏,还获准参观了华源兵工厂及汽车厂,更像是一个贵宾了。

    从衡水出发到正定后,陈淑第一次坐了从北京开出的专列。北方军司令官鲁山带了副参谋长商凤春。第二十八旅旅长程二虎等将领亲自到正定迎接宁时俊陈超江云一行。

    鲁山已经有了大军统帅的威严,陈超看着他先和冯国璋、曹锟、李纯等人寒暄,感到当初那个憨厚稳重但不失精明的鲁山已经找不到了。

    “哈哈,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司令要我问各位好,现在我们坐一辆车了。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鲁山逐一跟北洋降将们见礼。

    “真是惭愧,惭愧。”冯国璋很是尴尬。

    “过去各为其主嘛。你们通电反正,让北方少受战火,说起来有大功于国啊。司令虽然没有具体的指示,但北洋军至少要编两个师,这个我是知道的。请诸位放心,咱们以后就是在同一面军旗下战斗的战友啦。”

    跟北洋诸将见过礼,鲁山的注意力转到了山东诸人身上,“哈哈,时俊,宁司令!咱们总算见面啦。一晃六年了!不容易呀!”鲁山很是动情。

    “鲁山,这次北方军立了首功,让我们羡慕不已呀。”宁时俊握着鲁山的手笑道,“当初咱们在武定谋划出关之时,宛如昨日,不想你都实现了。真是了不起!”

    “那里,德州一仗很是让我捏着一把汗呢,”鲁山也不在意北洋诸将在场,“想不到你和延冰硬是凭着司令留下的那点老底子顶住了!佩服,佩服!这次到北京,你一定给俺们讲一讲守卫德州的经验,二虎他们提了几次啦。对了,延冰带六师南下了吗?”

    “已经出沂州啦。张勋不经打,很快就有好消息的。”

    “好,我去见见陈先生。”鲁山使劲摇了摇宁时俊的手。

    自1903年分别,算起来已经六年未见了。关外的风霜雪雨催老了昔日风华正茂的青年,鲁山来到陈超陈淑跟前,脸上的伤疤让陈淑吃了一吓,更让李文秀花容失色。

    “哈哈,破相了是不是?”鲁山不去理会自己的老婆孩子,先给陈超和陈淑敬礼,接着抱起了已经六岁的龙兴华,“哈哈,我离开山东的时候,还是个刚出生的毛娃娃嘛,好小子,已经这么大了!好,长的真像司令!”

    “你呀,快看看大勇吧。孩子可是一直念叨你呢。”陈淑眼圈红了。

    “是吗?这小子,怕是不认识我啦。”鲁山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程二虎、商凤春也极为激动。七嘴八舌地跟陈超述说着离别后的思念之情。

    陈超更是感慨,难得蒙山军将帅们同心协力,在三个相隔数千里的战场同时发力,一举成功!

    “可惜了盛光了。黄玉知道了吗?”鲁山放下儿子。神色黯淡下来。

    “知道了。不说这个,有司令的消息吗?这两天没收到南边的消息。”宁时俊说。

    “司令明天动身北上,咱们到北京等他们。明远国柱的进兵都算顺利,等延冰打掉张勋,东南就没什么悬念了!对了,明远的家眷来了吗?我还没有见过明远的丫头呢。白大人在北京很好,一直念叨着要见外孙女。”

    “来了。”宁时俊唤过王明远之妻百灵以及女儿小月,“不记得鲁司令了吧?”

    “见过鲁司令!小月,快叫鲁伯伯。”白灵最显年轻,是蒙山军将帅家眷中最为漂亮的少妇。

    “叫什么司令嘛。咱蒙山军只有一个司令。哈哈。弟妹啊,我跟明远是生死兄弟,一起跟着司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初在西沽打洋鬼子,身为营长的明远亲自跟鬼子拼了刺刀,浑身是血累得都脱了力!我还以为他受了伤。他说身上的血都是鬼子的……哈哈,如今明远征讨东南,看来司令是将东南交给明远了。不过难为弟妹了,暂时怕是见不到明远兄弟了。”

    “那都是司令调教的好。”白灵微笑道。

    “还是弟妹会说话。没错,俺们这帮人本来都是些响马,活一天算一天,没有司令。哪有俺们今天?”

    “我爹爹好吗?”白灵关心着父母。

    “好。白大人好着呢。就盼着你们母女过去。”鲁山抱起了小月,但小姑娘却认生的很,鲁山只好将其交给了其母。

    百灵父亲白瑞庭调京师任职后,因蒙山军起事,受王明远连累被清廷下了狱,不过没有受太多的罪。

    陈淑则跟程二虎热烈地聊着。程二虎抱着自己七岁的儿子,呵呵傻笑。

    “临来之前见了老程叔,他专程跑来济南,托我向你们问好。老家可算出息了,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的将军!”陈淑笑着。突然收起了笑容,“老程叔的老二建军阵亡在德州,老程叔一下子见老了,不过已经缓过来了。”

    “哦,可惜了。”程二虎记得程大牛的老二,那时候还是一个留着鼻涕跟着哥哥乱跑的娃娃,“老大是叫建国,对吧?”程二虎难得没有结巴,“他有消息吗?”

    “在南方军呢,已经是团长了。据说现在快进云南了。”答话的是江云。

    “在蓝心治的二师?好。”程二虎猛然想起了第二师广西事变,那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龙谦扣下了消息,没有通报北方军周毅、冯仑的叛变,“对了,郑小姐,哦,就是、就是周毅的老婆,她好吗?”

    “还好吧。”这是个不好讲的话题,陈淑不知道该怎么讲。

    “听说周、周毅还在广州,等见了司令,俺跟司令讲个情,都是蒙山寨的老人了……”

    “二虎!”鲁山瞪了程二虎一眼,“别提这个,司令自有打算,不用你操心。对了,江云,你这个情报头子这些年南北奔波,立功不小,怎么,还是没讨个老婆?不行,这次老哥哥给你做主,在京师找一个漂亮的媳妇!”

    江云微笑着不吭气。

    陈淑一直将江云当做弟弟的,“这小子,眼界高着呢。宁司令曾给他介绍一个山东师范大学的女学生,人漂亮不说,还知书达理,可这小子硬是不愿意。他呀,得等他来收拾才行。”陈淑笑道。她说的“他”自然是指龙谦。

    “时俊,你也差劲的很。自己不带头,怎么说别人?”鲁山擂了宁时俊一拳,“堂堂的山东军司令官,却是个光棍!这不是丢司令的脸吗?”

    “怎么说起我来了?不要提这事。”宁时俊正跟商凤春说话,笑着摆摆手。

    冯国璋等人早已躲在一边,蒙山军将帅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情形让北洋降将们感慨。曾经幻想着蒙山军分置数处,内部难免会出问题,但人家基本没有。这一点,北洋真的比不上人家。就冲将领们的这份团结,北洋败的不冤。之前,除曹锟外,冯国璋等人一直存了鄙视蒙山军的想法。总觉得一伙响马能成什么事?鲁南败于蒙山军并不能让冯国璋服气,即便是武定抗洪、彰德秋操等事件中蒙山军展示了超越北洋军的素质,冯国璋、李纯、陈光远等人还是没有当回事。直到山东战役后,他们总算承认这支脱胎于响马的新式军队在各方面都超越了北洋。今天见到了这么多的蒙山军大将。觉得这伙人真是不简单。就说那个将关外搅得天翻地覆的鲁山,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让冯国璋很是心折。真是时势造英雄,当初龙谦啸聚蒙山,如何手下就聚了这么多的英杰?

    专列一直到了前门车站,北方军部队早已将车站警戒的水泼不进了,石大寿、邓清华、范德平、熊勋、蒋存先、许公持等人上站台迎接,自然又是一幕亲友重逢的喜悦欢愉。然后一行乘坐征集来的小轿车在全副武装的骑兵卫队的护卫下进入西苑,这里是北方军临时司令部所在。

    陈淑没有来过北京,两个儿子更是新奇万分。当车队驶过大清门。从天安门拐向西,进入了与皇宫一墙之隔的西苑时,振华和兴华兴奋的大喊大叫,振华无数次问过姥爷皇宫的样子,如今就在眼前。兴华兴奋地对母亲说,“娘,娘,我们是不是要住在里面?”兴华指着远处的宫殿群问陈淑。

    “胡说什么!为什么要住那里面?”陈淑也贪婪地瞭望着巍峨的皇宫。

    “爹爹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住皇宫吗?”

    “胡说,你爹爹不会当皇帝的……”

    车队从宝月楼(今新华门)进入了西苑。鲁山将接待家眷特别是龙谦家人的事务交给了邓清华,心细如发的邓清华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庞大的西苑三海建筑群足以安排这帮新贵。邓清华为龙谦家眷选定的地方是位于中海南岸的海晏堂,这是一座新建的西洋二层建筑,北面是怀仁堂、福昌殿和延庆斎,南面的静谷、颐年堂等一大片建筑群,住着北方军司令部机关。海晏堂楼下布置为龙谦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办公室在东。会议室在西。楼上东边是龙谦和陈淑的卧室,西边临时做了陈超的卧室,两个孩子跟陈超住一起。所有的生活设施都安排好了,比起济南,这里的设施就更为奢华了。

    “陈先生。没来得及征求您的意见,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南边的院子多的很……”陈超既是重臣,更是家人,邓清华觉得安排陈超跟龙谦住在一起比较妥当。

    “这里很好……”

    “刚收到司令的电报,他后天就到北京了。等司令来了后最后再确定住所。”邓清华恭敬地对陈超说。

    “除了这栋楼房,西苑的房子很多都破败了。鲁司令说将来司令就将家安在这里蛮好,风景好,安全也有保障。待腾出手来,把房子重新搞一下,咱们那些人太粗,干不了这个活儿。”邓清华笑道,“我看两位公子很是新鲜好奇,明儿我陪你们逛逛西苑,便是去皇宫也没问题,一墙之隔嘛。”

    “好啊好啊,我要去看皇宫。”两个孩子登时欢喜异常。

    “别听孩子瞎说,你堂堂的北方军参谋长,哪有时间陪他们玩?另外,国家初建,花钱的地方太多,这个可不急……”陈超道。

    “其实西苑还有几处地方也不错。我是觉得司令住在这里比较方便……”鲁山一直陪着陈超和陈淑。

    “你不要管我了,去忙你的,文秀这些年不易,好好陪陪她。”陈超赶走了鲁山和邓清华。

    当晚,鲁山设宴欢迎陈超、宁时俊等人,陈淑带着两个孩子也去了。喝了不少酒的陈超回来后,将侄女喊过自己的屋子。

    “我觉得他一定会建都北京的。将来你就长住北京了,但我不一定。”

    “为什么?”

    “有这层关系,难免被人说闲话。而且,我的性子也不适合在中枢做事,还是留在山东踏实。淑儿,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吧?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要注意呢。不要过问他的公事,更不要干政,照顾好他的生活就好。听江云说,他在长沙大病了一场,怕你担心,江云没让我告你……”

    陈淑立即紧张起来,“什么病啊?不是负伤了吧?”

    “不是。他是一军主帅,哪里会亲冒矢石?大概是累的。不容易啊。这下你们夫妻总算团圆了。江云曾想着送你去南方,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十年前,咱们家的情景我一直没忘,希望你也不要忘了。”

    陈淑明白叔父的意思,“请叔父放心,俺知道怎么做。”

    “有一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该和你说说了,你坐下,”陈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淑儿,后天他就来了,不说就晚了。当初他带第五镇南下,山东大学许校长的女公子倾慕于他,私下离家,跑到南边找他,这三年来,许小姐一直在他身边……”

    “啊,你说什么?!”陈淑立即想起了自己私藏的那封信。

    “我是听山东大学的人无意说起的。后来追问江云,他瞒不过,跟我说了实情。据说许小姐只是秘书身份……”

    陈淑的大眼睛瞬时蓄满了泪水,“他骗我的,他说过今生只要我一个!”

    “淑儿,这是预料中的事。像他这样算是不错啦。不过,他就是再找几个女人,也动不了你的地位!你没听到大家称呼你主母吗?他是皇帝,你就是皇后,他是总统,你就是总统夫人!我跟你说,世上的事,从来都难以两全。听说那个女孩子知书达理,很是贤惠,只要你拿稳了,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跟他闹什么花花,没得让人笑话!你一定要记住,你身份不同了!淑儿,你明白吗?”

    “叔父!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若不是他马上要来,我也不会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淑儿,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像龙谦只收了一个,我都觉得够自律了!江云肯定地告诉我,那个女孩子没有什么名分,更没有孩子!怎么跟你争?他南征在外,身边有个女人照顾也是情理中事,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件事你婶娘知道,但小娴不知道。除了南方军的高级将领,也没其他人知道。因为后天他就来了,那个女孩子一定会跟着来,你要大度一些,明白吗?”

    “俺做不到!俺要问问他,为什么这样?!鲁山哥在关外六七年,也没做对不起文秀的事!”

    “糊涂!如果你不晓事,吃亏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的两个儿子!这些年你读了不少书,怎么就悟不透这个道理?你去看看历史上的开国之君,那个是守着原配过一辈子的?!为了孩子,一些事你要忍,要学会忍受。”

    “我不忍受!”陈淑嚎啕大哭。一路上的喜悦全部化为乌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瞬间坍塌了。